周灵蕴被接走了,被接去了一个她不知道的地方。
“轰”一声,信念崩塌。背靠墙壁,姜悯缓缓滑坐在地,四周死般的寂静被无限放大。
姜悯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房子里的,先前被忽略的,周灵蕴存在的痕迹此刻却变得无比刺眼。
沙发上有个绿色的问号抱枕,周灵蕴最喜欢的,她喜欢把脑袋塞进去,躺沙发上打游戏。
茶几上有她的陶瓷杯,她喜欢喝茶叶,每年春天,老太太明前上山采来野茶自己制,年年给她寄,那茶极苦,但味极香。
然后是阳台上她晾的几件衣服,空气里漂浮着潮湿的洗涤剂清香,随窗外不知何处来的一道微光,打在鼻梁。
恐慌开始蔓延,藤蔓一样缠绕勒紧咽喉。
姜悯呼吸困难。
周灵蕴真的走了,她还回来吗?
房子里还有好些东西,怎么可能扔得完,她在这住了四五年。
再说本来也没打算扔!
迷迷糊糊睡过去,凌晨三点噩梦中醒来,市中心位置的高层住宅,受光污染严重,也亏得这片浑浊的光,让姜悯一眼看到卧在她枕边呼呼大睡的猫二,让她不至于在苏醒后巨大的空洞感中沦陷。
这一次,姜悯毫不犹豫拨通周灵蕴电话。
她受不了了,什么尊严,什么脸面,她全不要了,她只要周灵蕴回到身边。
——“我命令你回来。”
话音虚弱,姜悯明显底气不足,可她真的没办法了。
门口再次有了响动,是周灵蕴回来,像从前很多次那样,她放学,超市买菜,楼下锻炼……
心中希望重燃,姜悯以为,周灵蕴会走进来抱她的。
可周灵蕴没有关门,没有去摸猫二,也没有抱她。
周灵蕴甚至不再靠近她。
远远站着,无视她的需求,周灵蕴说,是你让我滚的。
“是你让我滚的。”
“是你把我所有东西丢出家门。”
“我惹你了?我到底犯了什么错。”
“姜悯,我罪不至此吧?”
“……不是所有东西。”姜悯细声辩解。
周灵蕴“哈”一声,“不是所有东西,那我还要感激你的大发慈悲了?姐姐,我再跪下来给你磕三个响头好不好!”
“可我也让你回来了啊!”姜悯出声回呛。
“我刚才,半个小时前,不是给你打电话了吗?我让你回来。”
姜悯听到一声嗤笑,带着浓浓的鼻音。 “姜悯,我是个人啊,我是个人啊,你把我当人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是人还是狗,你告诉我,你把我当人还是当狗?”
忍无可忍,周灵蕴崩溃泪流。
“姜悯,你赶我走,我那样求你了,你还是要赶我走。你真的很过分,你对我很过分。你知道我无家可归的,我没有家,老家房子几年前下雨被冲塌了,你亲眼所见……”
“你知道我没有家,你跟我说,你的家就是我的家,你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吗?你记得你当然记得,你也知道‘家’这个词对我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你太知道了,你太知道怎么拿捏我。”
“你就欺负我,你只会欺负我,把你所有的坏脾气都发泄到我身上……”
胸腔剧烈跌宕几下,眼泪彻底模糊视线,周灵蕴手揪住身前的外套拉链,手指用力到发痛。
“你可以不认我,觉得我年纪小,配不上你的大老板身份,担心别人异样的眼光,或者你还是放不下她,那个人……你可以打我骂我,对我发脾气,怎么样都没关系,我都可以忍,可以说服自己,你是有苦衷的。”
用力摇头,眼泪成海,周灵蕴喉咙里发出持续不断的,绝望的呜咽声。
“你知道我最害怕的就是奶奶生病。我没有家人了,奶奶百年以后,我就真成孤儿了。你知道我心里有多害怕,你一面说,‘你还有我,我不单是你的爱人,也是你的亲人’,你说你要管我一辈子,一面却这样粗暴对待我……我真的没办法说服自己原谅。”
房子满地狼藉,周灵蕴看到了,在她离开之后,姜悯发生了什么。
可那又如何,这些都跟她没有关系了。
“即便如此,你还有自己的房子,还有谷阿姨和姜叔叔,你甚至有猫。可我呢?被扫地出门的我,还有什么呢?”
周灵蕴轻轻摇头,退后。
“周灵蕴!”姜悯忽而发出一声凄厉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