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料峭的春风吹来,她的风帽没有系紧,松松梳就的长辫被风吹了起来,发髻上一支银流苏步摇在耳边玎玲着。 风打着旋儿扑来,高墙之上特叫人觉得寒冷,凤栖欲要裹紧斗篷,未曾想斗篷反被风吹开了,顿时,沉重的靛蓝色翻开,鹅黄色褙子如新柳的嫩芽,芙蓉色长裙如春樱的初花,突如其来地绽放在灰黑色的城墙之上,给灰沉沉的天幕抹上了最娇艳明媚的亮色。
她赶紧裹住斗篷,把那些娇艳明媚又压制了下去。眼儿却一瞥那高高的望楼车,几乎已经能确定,他看见了。
凤栖对知府柳舜垂头招呼:“我下去一下。”
匆匆转下城楼,在远处看来,自然是仓皇逃走了。
柳舜有些无措,看了看远处密密麻麻的敌军,只觉那黑色的海东青旗幡又开始挥舞起来,这次没有用云梯,直接一辆檑木车就冲了过来,重重一声砸在东城门上,其声震耳欲聋。
砸了几下,东城门的士兵惊慌失措:“知府!城门的铁闩已经弯了!”
铁闩弯了就弯了,离砸断砸开门还早着呢,只是看着有点吓人而已。
凤栖在城下,感觉溶月紧张地揪着自己的衣袖,她说:“溶月,你不要老跟着我。”
溶月哭着摇摇头:“娘子去哪儿,奴就去哪儿!”
“我要是去死呢?”
溶月愣了愣,然后坚决地说:“那奴跟着去死!”
“唉,傻丫头!”凤栖无奈地骂了她一声,而后拉住她的手,“接下来是天翻地覆,地狱门开。”舒茨
眼泪汪汪的溶月:“娘子,你不必说这些话吓我。您敢去的地方,奴就敢去,您敢赴的难,奴就陪着您赴!即便是泥犁地狱,两个人也好过一个人孤苦伶仃的。”
话刚说完,就听见城门那里有人在喊:“柳知府!城门缝里塞进来一张条子!”
柳舜慌慌张张从城墙上赶下来:“是靺鞨人的战书?”
负责城门的一个小将官颠倒拿着那张纸条:“看着不像战书……”悄然瞥了瞥柳舜,又瞥了瞥凤栖。
柳舜接过看了看,目光瞬间就转向凤栖,一脸不可思议似的慌乱。
凤栖心里已经明白过来,她算计到的最险恶的一幕来临了。她握着溶月的手,默默地等着。
柳舜说:“这大概是靺鞨人的缓兵之计、离间之计,不理也罢。”把纸条在手里一团,大约打算不理睬。
而旁边那几个看过纸条的守城将士面色凝重,手握着刀柄互相望了望,带头的那个将官才说:“知府,靺鞨若肯暂退,我们也可以休整一下,补充一些箭镞和火油,士兵们总也得吃点东西不然,天都要黑了,大家都饿着肚子在硬扛,再耗下去,哪个吃得消?”
又盯了凤栖和溶月一眼,说:“莫要因小失大。”
连溶月都能感觉到危险,对凤栖悄声说:“娘子,天是不早了,咱们回客栈休息吧。”
士兵的刀“刷”地抽了出来,拦在溶月面前。
溶月尖叫一声,又挺身挡在凤栖面前,怒目圆睁,即使声音发抖、结结巴巴的,也不肯退缩,大声说:“干什么?!你拦我们干什么?”
守城将官对知府柳舜一躬身,目光一直牢牢盯着凤栖:“知府,恕卑职僭越。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候,请知府不要怀着襄公之仁,坏了全城人的性命!靺鞨的来书已经说了:交出城墙上的穿着黄衣红裙的燕国公主为质子,可保忻州两日平安。靺鞨冀王愤怒于燕国公主逃婚,所以才必欲出兵报复,将战火引到忻州来了。”
他似乎也有些愤怒,又下死盯了凤栖一眼:“送回公主,可以证明忻州无意作对,万事皆好会谈。”
柳舜刚刚其实也看了那张字条,靺鞨人写文字都是大白话,不大懂得语义的宛转隐晦,但也因此连门口五大三粗的武官也能看得明白。
柳舜本来就胆子不大,看几名士兵剑拨弩张的模样,心里已经虚了这样的时候,兵员哗变简直是稀松平常至极,自己不过是区区知府,能弹压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