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法安静地看着阮禾。 从头到尾,柳法没有说一句话。
阮禾讲完自己的故事,闭上嘴,不纯蓝的双眸温柔地看着这位神秘的客人。
柳法始终没有揭下兜帽。
但阮禾不在乎。
阮禾和柳法沉默地对视了许久,坐在不远处的阮真莎,和守在门外的单无绮,皆是一言不发。
阮禾伸出长着伤疤和老茧的手,轻轻地端起柳法面前,那杯早已凉透的甜茶。
“茶凉了,我去换一杯。”阮禾端起茶杯,转过身,下垂的眼眸无声涌上泪花。
单无绮叹息一声,为阮禾打开门。
“等一等。”柳法突然开口。
阮禾端着甜茶,背对着柳法。
阮禾轻声问:“先生?”
“红茶为底,三匙牛奶,一匙糖,你说,这是你父亲最爱的甜茶配方。”柳法的声带微微震动。
他的身体正在加速腐败,即使这样微小的动作,他都听到了血肉窸窣剥落的声音。
柳法看着阮禾的背影:“请为我倒一杯热甜茶吧。”
阮禾用力埋下头。
几颗泪水掉落在茶杯里,阮禾飞快绕过门口的单无绮,去茶水间调配热茶。
单无绮倚着门框,看着陷入沉默的柳法:“你马上就要死了。”
柳法低低地笑了一声。
他摘下兜帽,卷曲的白发和枯萎的皮肤一寸寸脱落,露出比之前更加狰狞丑陋的、毫无血肉的脸庞。
单无绮盯着柳法的眼珠:“你其实挺英俊的。”
一周前,单无绮和柳法在筑墙者铜像下相遇。
那个时候,柳法手持小竖琴,十指在琴弦上拨动,弹唱着不知名的夜曲。
他犹如一只刻意掉入陷阱的猎物,用蹩脚的方式暴露了自己的行踪,让单无绮将狩猎的矛头对准了他。
柳法低头,看向戴着手套的手。
“很抱歉,单副官。”柳法的声音沙哑极了,仿佛铁片相互摩擦,“现在的我,恐怕无法弹奏了。”
“你不能死在这里。”单无绮的蓝眼睛警惕地盯着柳法。
“我明白。”
“我理解你想见妻女最后一面,但是,如果你死在这里,你体内的亡魂会顷刻间释放——外城会因你哀鸿遍野。”
柳法深深地低下头。
他沙哑地说:“我明白。” 随后,柳法微不可闻地呢喃:“我……是个自私的人,我牵连了真莎和小禾,还牵连了整个外城。”
“那么,把你的灵魂交给我吧。”单无绮道。
柳法猛地抬起脑袋。
阮真莎站起来:“不行,单副官!这样你会……”
单无绮笑了一声。
单无绮拔出腰间的手枪,在指间转了一圈。
而后,她打开保险栓,将手枪往身后一递。
不知何时,阮禾已经回来了。
她端着调好的热甜茶,站在单无绮身后。
“单姐……单副官。”阮禾的声音克制不住地颤抖着,“你要做什么?”
“不瞒你说,这种事情,我并非没有做过。”单无绮笑得眯起眼睛,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还有,那些死去工蜂的灵魂,就让他们住到我的脑袋里吧,正巧,我有一位很厉害的管家。”
零:“阿嚏!”
柳法腾地站了起来:“单副官……”
“我不保证你能活下来,柳法。”单无绮道,“但是现在,好好地和阮禾告个别吧——父母子女一场,有些话,始终是要说开的。”
第51章 太阳
单无绮在精神领域毫无天赋,这也是单无绮敢去接收柳法灵魂的原因。
因为毫无天赋,所以毫无感知,那些对正常人而言痛苦无比的精神重压,在单无绮身上没有一丝体现。
等一家三口完成最后的告别,单无绮走上前,示意柳法配合自己的动作。
零怒斥单无绮:“你纯粹在乱来!”
单无绮忽略了零的进言:“我要怎么接收柳法的灵魂?”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你很懂。”
“那个男人的灵魂带着剧毒,还携带着一千三百五十二条破碎的亡魂,你本就空无一物的蠢笨大脑,会立刻变成比外城贫民窟还要脏乱拥挤的地方。”
单无绮思忖了下:“哦,大通铺嘛。”
零:“……”
零:“(一大串听不懂的粗口)。”
零发出沸腾坩埚般诡异的声音。
无人知道他说着什么语言,也许是异种的语言,也许是旧人类的语言,也许不是任何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