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1 / 2)

封澄迎着寒风,眨了眨眼,浑然不觉。

兴许是修行灵力的缘故,封澄从前虽不怕冷,可也并不会习惯受冷。到了寒冬腊月,她通常是天机院里头裹得最严实那个。

作为一个半路出家的修士,比起修士来,她更像个凡人。

现在封澄却猝然觉得,迟钝了,天冷都不知道添衣了,饿了都不知道吃饭了。

从前她笑赵负雪,不知吃,不知喝,不知寒暑,不知享乐,天天行将就木一样,活又活不痛快,死又死不了,惨得不如树上的鸟雀。

眼下四顾,封澄忽然觉得,她现在似乎是有点儿像赵负雪了。

如若一人的心底终年割着锋利寒霜,那么身外喜怒哀乐,严寒酷暑,又怎敌得过心底之伤。

她心道:“活得像他一样,也太吓人了。”

她合上眼睛,忽然就变了心意,转头道:“叫那男人出来赶车,我进去避避风,冻死我了。”

妇人忙道:“好——老何,出来赶车。”

男人披着厚厚的袄钻了出来,封澄踏进车厢里,只见两个孩子蜷缩着,睡得正香,她下意识地放轻了手脚,车中老者看着她,目光中有些警惕,看她小心手脚,顿了顿,还是小声道:“前几日,大人担惊受怕,连带着小孩儿也不敢睡觉,今夜多亏大人,两个孩子总算能睡一觉了。”

妇人进来,把熟睡的小丫头塞到封澄怀里:“孩子暖和,暖一暖。”

封澄下意识伸手一接,在察觉到接过什么东西时,表情出现了一瞬的空白。

小丫头睡得正香,身体热乎乎、软绵绵的,抱着仿佛一朵温热的云,猝然换了环境,她有些睡得不稳,迷迷糊糊地便把脸向封澄怀中埋去,封澄骤然便手足无措起来,她看着埋在怀里呼呼大睡的小丫头,抱也不是,放也不是。

那老者吓得一脸惨白,欲言又止,狠狠地瞪了妇人一眼,转头强笑道:“胡闹,大人还是个半大孩子,你躲懒竟躲到仙人身上了!来来,把庄儿给我抱着。”

妇人道:“婆母倒是出言冒犯了,大人是仙人,容貌与年岁自然不符,如何就是半大孩子了,如此称呼,极为不敬。且外头天冷,大人穿着单薄,难道要冻着了大人不成?”

老者被妇人堵得哑口无言,片刻,冷笑道:“你若是这么说话,我便要请我儿进来瞧瞧了。”

妇人不卑不亢:“莫说老何,您老即便是请御座上皇帝下来,理也是这个理——况且您也请不进来么。”

封澄坐在一旁,渐渐地目瞪口呆。

她感觉自己猝不及防地看了一场好戏。

当年姜徵和深宫大院里那群人唇枪舌剑时,也是这么寸步不让、斗志昂扬、旁征博引、长篇大论。

当时她坐在凤座一旁的软椅上,磕着瓜子,看着好戏,就着姜徵的唇枪舌剑,频频拍案叫绝。

说来奇怪,姜徵从前是再寡言不过的一个人,怎么一沾那椅子,便成了个能言善辩的人了。

封澄就这乱七八糟的小声拌嘴,抱着软乎乎的庄儿,不知不觉,沉沉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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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赵家地室,赵狩面无表情地推开禁地大门,走到了冰棺之前,行礼道:“家主,姜太后使者到。”

冰棺中的人,已经无影无踪。

赵负雪坐着轮椅,在冰棺之旁,他的手轻轻地摩挲着冰棺,仿佛是在摩挲爱人的皮肤一样。

“……向家主索要封将军尸身。” 赵负雪的手顿了顿,他转过身来,对着赵狩露出了个笑意:“使者?”

赵狩垂眸想了想,想起来,似乎这个使者的身体格外纤细些。

赵负雪笑得更古怪了。

“今天是姜徵,亲自来了。”

赵狩悚然一惊,他道:“属下失职。”

可即便是他亲自接引了使者,他也并未分辨出那是鼎鼎大名的姜太后,身居于禁地之中,足不出户的赵负雪,又是如何得知呢?

身边忽然有轮椅压过冰面的轱辘声,待赵狩抬起头来时,赵负雪已经走远了。

他松了口气,心头稍微松了松,他向心口摸了摸。

封澄临走之前,将穷道锁震碎,上古灵器,虽坚硬如昨,却已经成了废材。

他不知怎么想的,取了一枚残片,绑了红线,放在心口,不自觉地便会去触一触它。

仿佛通过这片冰冷的金属,他便能触到那人的手腕似的。

这会令他镇静而知足。

可眼下,赵狩将手放到胸口时,摸到的不是冷硬的金属,而是一簇细软的、绵密的东西。

他一脸空白地将红线扯出,红线尾端抖出一片气若游丝的残灰,在他面前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