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微微颔首,表示赞同。这饴糖里就是有他下的迷药,她昨夜刚尝过。
“七喜!”谢执喊他,语气里带着难以相信的不可置信。
七喜在一旁看得眉心直跳,被念到名字后,立即解释:“是公子先前吩咐的,在糖里下迷药,头疾难耐的时候,直接吃上一颗,迷死自己就不头疼了。小的出门时,错拿了公子平日吃的饴糖,拿成了这个……”
谢执扶额,他已经不想说话了。
繁华知晓事情的前因后果,短暂的怔了怔,再看向谢执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敬畏。
他对自己倒是挺狠的,这种损招也能想得出来。
谢执将手中的饴糖重新包装好,他将桌子上的小二刚上的点心,往繁华那个的方向推了推:“对不住了。”
他在为昨晚的事情道歉。
谢执没敢看她,繁华看着他推过来的点心勾起唇角,笑意弯弯地说道:“没关系,我知晓你不是有意害我的。我还要谢谢你。因为你,昨夜一梦初醒,已是天亮。”
谢执抬眼看她,忽而平缓的笑了。
他怎么会听不出她话里安抚的意思,她好像在说:
我懂你头疾难耐,发作时度日如年的煎熬,因此才会在糖里加迷药。
恰巧我昨夜里也遇上了人生难事,糟糕的境遇让深夜如万古长夜般煎熬。
感谢你加了迷药的饴糖,让我极快度过了糟糕的夜晚。
一如那盏相送的灯,一如那误打误撞的糖。
都是你对我善意的起始点。
时间仿佛静止般,谢执和繁华久久凝视着对方,未出一言。谢执因她这番话,瞬间收起平日里漫不经心的样子,变回往日里的低沉持重。
鹤颐楼的春日宴上,刚好江南第一琵琶手登场,仙乐奏起。繁华被琵琶音吸引,回头直视前方。清风徐徐拂过二人的发丝,吹动着繁华身上穿着的葭菼色轻纱。
谢执的目光一直随她而动,看着她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寻觅着一人的身影。直到她起身,与他告别。
“我该走了。”她站起身来,目光一直盯着楼下某处的一个位置:“我看见了,我要寻的人。”
谢执闻言不语,亦未好奇多看一眼她要寻之人。他正思忖着,心里揣着事。
繁华同他打过招呼后,便转身离去。她迈着步伐一步一步走到了门槛处,谢执出声喊住了她:“朋友一场,你都未曾同我道过姓名。我叫谢十三,家中排行十三。”
朋友这词一出,谢执和繁华二人均是一愣。
一个十八年来,身侧之人均是以他唯尊,从不敢逾越。他有君王,有群臣、百姓、师父师娘义弟……却从未有过朋友。
一个十八年来,饱经苦楚,从未有人敢与她交好。
朋友一词,对二人而言是陌生的。
繁华侧身回头,身姿端正地站在门倚处,一缕清冷的月光斜照进来,落在她身上。
“我叫繁华。”繁华一如昨夜在柴房那般,朝谢执行着他昨夜未曾瞧见的礼。
月白风清,裙裾飞扬。
盈盈福身完,她莞尔一笑,在迈出门槛前补上一句:“没有姓。” 第10章
一个人活在世间,怎么会连姓都没有。
这样的情况稀奇吗?
不,并不。
十八年前,女帝篡位导致嘉平之乱时,江南鱼米之乡恰逢天灾,有多少人流离失所,阴阳两隔。生不果腹已是常态,在当时百姓为了活着,卖儿卖女的情况更是数不胜数。
奴契一签,她们不再是自己,而是主人的所有物。主人唤你什么,你便叫什么。
她幼年时常常有人在耳边唤她繁华一名,但是从未有人唤过她的姓。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叫繁华。
“陛下曾言人生有七喜,故给奴赐名七喜。”孔七喜瞧见四周无人后,用着只有他同谢执两个人才能听见的音量,同谢执说:“奴被派去陛下跟前伺候的前,也是没有姓的。”
孔姓是他师父,先帝身旁的贴身大太监孔德全的俗家姓。他被派去陛下身边后,孔公公便收他为义子。至此,他才有姓。
谢执不语,他站在二楼围栏处,低眸垂视着楼下的某处。
繁华此刻正从二楼的楼梯处下来,葭菼色轻纱飘逸灵动。她忽而福至心灵,停步顿在原地,转身的须臾之间,二人的目光隔空相望。
当她抬起头时,他正看向她。红灯映瓦,栏上栏下,顾盼生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