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来源于眼前的姑娘。
灯火被夜风吹的明灭恍惚,眼前的姑娘眸底闪过几丝笑意。谢执不解她为何而笑,他还未曾开口时,便见她低下头去在身上寻找什么,并道:“公子平日里是不是常生气。”
谢执蓦然,并没否认。朝堂上那群老东西,年纪不轻说话倒是挺难听的。
“你如何得知?”
“头疾四因,一因起居不慎,坐卧当风,受外邪入侵。二因情志抑郁不畅,导致肝火失于泻堵。三因平日饮食不节,或劳食伤胃。四先天不足,或年老、久病不愈。”
繁华终于在身上找到香囊了。
她抬头,手肘撑在窗沿边,拿着香囊的手单撑着一边侧脸,另外一只手的食指正敲着窗沿。
提起这些,她兴致勃勃地同谢执介绍:“四因下还有多种诱因,瞧公子面相与体魄,应当是二三因较为准确。并未把脉,方才我也只不过试探一问。”
谢执微微眯起双眼,她在拐弯抹角说他摆着一张臭脸吗?
不过此话异常耳熟,祝太医就常常在他耳畔念叨,让他勿动肝火。
繁华见他听懂了,将手中的香囊从窗户中递出去。
让谢执头疾缓解的香味来源,便是此香囊。
这是繁华前头为主母所做的香囊,那日她前去将香囊交给主母,却无意间听到主母同祝允棠的谋划。那日回来后,她便病倒了。主母那边听说她病倒了,也未曾派人前来讨要这香囊。
这香囊本就是主母故意为难她想出的法子,主母想要的并不是这香囊,而是一个折腾她的过程。
此时的她并不能表露出自己的身份,眼前这位公子也未必会相信她会医术。但医者仁心,既然遇上了,她必然不能坐视不理。
“这香囊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你的头疾,香囊上并无落款,只是一枚寻常香囊。”她话中有话,在拐着弯告诉眼前的公子这并不是私相授受的香囊。她是女子,这世道女子赠男子香囊有表明情意的意思。
谢执的视线落在这一双指若削葱尖,白的发亮的手上。他一眼就看到她关节处生出的、尚未完全愈合的冻疮。他心中闪过一丝疑惑,如今这个气候,她的手怎么会生出冻疮?
繁华见眼前的公子迟迟没接下她的香囊,以为他还有些顾虑,便解释道:“公子若不放心,可出门后去寻个医馆查探清楚功效。”
谢执不动声色地多看了她一眼,缓缓将香囊接过,礼貌朝她道了句:“多谢。”
繁华有些意外像他这样的公子哥,竟然会向她道谢。但转念一想,窗外的那两盏六方灯都还是他赠的。
他是一个面冷心善之人。
于是繁华从木柴堆上下来,退回屋内。谢执不解地看着她的一系列操作,起初还以为她是摔下去的。但听到屋内平稳落地的脚步声后,他否认这个猜想。
屋内的繁华整理了下衣裳和发髻,将身板挺得笔直,用着此生最标准的礼仪,对着窗户郑重行礼道:“萍水相逢,谢君留灯,还君之恩。”
俩人隔着一堵墙,一人在屋内行礼,一人在屋外凝视着前方,似能透过眼前的这堵墙看见对面的人。
高高挂起的六角灯,同时照亮了彼此二人。同处于黑暗中的二人,只有这一片小小的天地是有光亮的。夜空不再有璀璨的烟火,一切都归于平静。
谢执握着手上的香囊,如她所言,这只是一枚普通的香囊。这枚浅银色的香囊上,绣着精致的兰花图案。除此之外,并无落款或者小字。
谢执半阖眼,将香囊垂挂在腰间。
待他再抬眼之时,窗边又出现她的笑颜,她正眉眼含笑地看着他。
谢执莫名想起刚才行至半路,不经意窥见的窗中丽影。原本被月色模糊的画面,如今正清晰呈现在眼前。
她似乎在为他收下这一枚小小的香囊而高兴。 “你很高兴?”
繁华乖巧点头,自然高兴。她跟着爹爹学医,空有一身医术却没真正的帮到他人。小时候她学艺不精,所学习的渠道不是医书便是爹爹口中讲述。
她日日困在这庭院中,也很难接触到外人。就连主母吩咐的采药,都是派家丁将她送至荒山让她一人采药。那荒山里连兔子都很少,更别说人了。
“为何?”谢执十分不解,就因为一个香囊而已吗?
繁华思索了一下,想着如何去和谢执解释。难道要告诉他,你是我第一个医治的人吗?我以前医治的都是小兔子,小鸟之类的动物吗?
谢执就站在原地,看着繁华陷入纠结的情绪中。
“因为……”她拉长尾音,直勾勾盯着谢执的双眸,真诚夸赞道:“因为我遇到如公子这般好的人,心中自然欢喜。”
这是她的实话,这是她十八年的岁月中,唯数接触不多的善意之一。
繁华以为,寻常人听到这番夸赞都会含蓄推却。可此话一出,眼前的公子目光悠悠地从她脸上掠过。
“说罢,你犯了何错被关在此处。”
“手上又为何有冻伤?”
说好话是吧?他不吃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