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公示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李杨打断道:“这几天一直良心难安又左右为难,不知道该说还是该闭嘴。我用作品给你指方向,你却直接照搬了……唉,知错就改善莫大焉,该认得认,你好好想想吧。”
李杨说完就挂了电话,徒留叶燃举着手机错愕不已。
秦竹生不在,比赛上是李杨在指导他。他画完初稿挺满意,李杨却一直强调比赛作品得贴合评审喜好,很热心地给了些修改意见。
加上又听二师兄说,他能参加比赛是李杨让了名额,有些歉意也想得奖,就照着改了改,觉得这样李杨也是参与比赛了。 现在作品被指控抄袭,李杨倒打一耙,算怎么回事?知道被举报后撇清关系吗,还是从开始就是故意的?
路上叶燃打电话给李杨都接不通,上网搜他说的那几个作品没搜到,回电协会工作人员也获取不到更多信息。
他回家找出所有画稿,发现独独少了有李杨修改笔迹的那版,打电话给唯一知情的二师兄,却得到和李杨一致的说辞,差点怀疑自己记忆出问题。
他肯定了李杨就是故意的,却想不出要这么做的理由。
他们之间没有过节,李杨一直也很照顾他。难道因为名额?但那不是他主动让出来的吗?
叶燃看着画稿,脑子乱得静不下来思考要怎么办,萧鸣雪下班回来都没能做到像平日里那样笑着去迎,见他就把事情讲了。
萧鸣雪听得皱眉,宽慰叶燃裁决未定,李杨否认不掉事实,事情原委能解释清楚,问:“你拍给我的画稿有他改过那幅吗?”
“没有。”叶燃懊恼道:“我只拍了成稿。而且那幅改稿我也看不出笔迹差异。”
那确实有点棘手。萧鸣雪抬手看了眼表:“做过的事必然留痕,还会有其他证据。我们先吃饭,吃完去古镇找他当面说。”
叶燃跟着萧鸣雪到下楼面馆,没吃几口就着急去了古镇。
小院里秦竹生的车不在,李杨坐在凉亭下,泡好了茶,像是就在等叶燃。他摆出一副劝人迷途知返的好师兄模样,不论萧鸣雪怎么盘问,都回答得滴水不漏,找不到一点突破口。
他们最后无功而返,问易书要了这方面律师的联系方式,预约去律所咨询。
律师说,组委会已经初步认为叶燃作品抄袭,情况非常不利。迭加叶燃的创作过程记录不足以证明成品是原创,也缺乏李杨有不当行为的直接证据,法律上很难支持,可能需要考虑和组委会协商和解,否则就只能试着往引用上去辩护,争取从轻裁定。
叶燃听律师都说办法基本就是认,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萧鸣雪最听不了叶燃说这句,怒火裹着心疼在胸口烧出一堆无奈的灰,偏又没把握说不会,捏了捏他的后颈作安抚,问律师该怎么协商和辩解。
律师分情况说了对策,建议叶燃尽快就去进行裁定,特意叮嘱他不要说实际情况,不然召集问话李杨只会反过来锤他。而且万一要是把人逼急也去举报,那就完全没协商的余地了。
叶燃被捏得想哭,听律师开始教对策又努力记。
木雕这行讲究传承,很看重品行,如果被行内比赛认定抄袭,在槐海就再难有师傅会收他,职业也永远有污点,有一丝可能他都要争取。
回去后,易书来陪叶燃练了整晚应对评委的策略话术。
萧鸣雪帮不上什么,在一旁用叶燃的作品在网上找相似稿,凌晨前送易书出门,泡了杯睡眠茶给叶燃,哄他去睡觉。
叶燃很听话地喝了,可洗漱完躺在床上没有丝毫睡意。
萧鸣雪也还醒着,过了会儿轻轻去摸叶燃的脸,没摸到眼泪但摸到他没睡,问:“在想什么?”
叶燃睁开眼,缓缓道:“哥,我真的好蠢啊,不会分辨一点是非好坏,总被人牵着鼻子走,耍得团团转。”
“现在回想,其实大……李杨引导得很明显,但我当时一点都不觉得,直愣愣往套里走,还心存感激地要分他奖金。如果我坚持自己不贪心,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事情这样不是你的错。”萧鸣雪从后面抱住叶燃,“想得奖和采纳有经验的师兄意见是正确选择,结果不好是李杨心术不正。”
“还是我太笨了。”叶燃瓮声道:“要是定了抄袭,我以后在槐海就难干这行了。”
萧鸣雪又摸了摸叶燃的脸,确认他没哭,温声道:“不用太过担忧,名声能靠作品挣。如果真的被判抄袭,现在谈好的师傅介意,我们过段时间找其他工坊。槐海行不通还有木雕也很出名的临省,你资质好,总有师傅慧眼识珠。”
萧鸣雪总能让他觉得事情都会解决,什么也不用怕。叶燃心神镇定不少,翻身挤着萧鸣雪说:“要和你在这里,不去临省。”
萧鸣雪吻在叶燃额头,“那就不去。”
第二天早上,叶燃预约时间去了市木雕协会,进会议室看到举证材料就心觉不妙。 那作品一眼望上去就和他的有些相似,放大细看更是熟悉,全是李杨改添的部分,资料还显示仅存档在临省的地方协会。
木雕行业资讯在线上本来就不流通,难怪怎么都找不到信息。
叶燃照律师说的先谈和解,没谈成后摆出准好的资料为自己辩护。
但他尽己所能也没能说服一半以上评审,视频连线的举报者又态度强硬,最后还是被裁决为抄袭,取消奖项和奖金并给予通报批评,不过将禁赛叁年改为一年。
叶燃觉得自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结果定下发现还是接受不了,出会议室直接撞进萧鸣雪怀里哭了。
萧鸣雪抱着他,感到热热的眼泪落在肩膀上,却晕开在心里。
叶燃从去古镇可开心,每天刻苦学习努力进步,在比赛上花了很多心思,就盼着能早点签上师徒合同。现在得来一个抄袭坏名,他该多伤心。
等人都走光,萧鸣雪才揽着叶燃下楼。上车要走时叶燃看到李杨从市协会大门出来,叫已经驶出车位的萧鸣雪停下,跑过去问:“为什么?”
“为什么?”李杨玩味道:“因为你急功近利想得奖啊。”
叶燃知道李杨强词夺理,还是不受控制地更加自责,没底气但生气地道:“是因为比赛名额吗?你可以直接跟我说了要回去,你清楚我不会占着。如果早知道原本要推荐的人是你,我都会主动放弃。”
“我是清楚,这么顺利多亏你好说话。”李杨笑道:“但被迫让出该有的机会和荣誉让我很不爽,横空插进来的关系户也很讨人厌,一劳永逸嘛。”
叶燃看着李杨的笑脸不寒而栗,“你承认了?不怕我告你吗?”
“你有证据吗?”李杨笑得有恃无恐,突然凑近叶燃说:“对了,我是不是没跟你说,我也在清河待过,还在形木工艺园的群里见过你照片。样子真是令人惊叹又难忘,我现在还忍不住经常回味。”
李杨的话毒蛇吐信一样呲在叶燃耳边,吓得他往后退了半步,差点摔倒。
萧鸣雪重新停好车过去,没听到他们的对话,只来得及眼神如刀地削了眼错身而过的李杨,伸手托住叶燃。
下午市协会就发布了通报,刚谈好的工坊师傅过了会儿就发消息告知叶燃不用去了,秦竹生也打电话来,话里话外都是失望,说叶晴往他卡里汇了钱,希望他以后洁身自好,好好生活。
叶燃觉得很累不想解释,说会把钱转回去。叶晴尖厉的声音传过来说:“你学都没上过,什么也不会,不要钱怎么生存,靠那个男人吗?他能给你靠多久?你能不能活得有点尊严?”
尊严二字口令一般打开了叶燃许多次毫无尊严时刻的记忆洪闸,他难以承受地放掉手机缩进沙发里,粗喘着抱住自己发抖的身体,努力驱赶那些可怕的画面声音和感受。
尊严?尊严难道是他不想有吗?
他难道就愿意被喂药调教,被拍照曝光,被当众掀衣服,被告知是个错误,被构陷抄袭吗?
他比多数人都想活得有尊严,可生活何曾给过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