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混着血腥气,教人透不过气。
崔元徵叁步并作两步走到床前,只见楼朝赋躺在锦被中,面色灰败如纸,唯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她取过一块干净帕子在冷水中浸透,轻轻换下他额上那块早已被高热烤干的旧帕,又仔仔细细擦净了男人的脸,崔元徵定定道:“他既然能活着走到南塘,那他就绝不会死。”
绘夏不知道说什么,但只要是崔元徵的话它向来奉为圭臬,既然她的姑娘说这楼侍郎能活,那就是一定能活,想着,女孩将要端到了崔元徵面前,“姑娘,药温好了,可以给楼侍郎喝了。”崔元徵看着浓黑的药汤,微微颔首,慢慢起身准备让位给绘夏的一瞬,床上闭幕不醒的男人抬手勾住了她的衣袖,崔元徵和绘夏皆是一惊。
“姑娘姑娘!楼侍郎醒了!”
烛火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投在纱帐上,拉长出纠缠的轮廓。崔元徵俯身凑近的瞬间,几缕青丝不受控制地垂落,轻轻扫过楼朝赋裸露的颈侧。昏睡中的男子似有所觉,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楼大人,你想说什么?”她压低声音,气息拂过他耳畔。
楼朝赋的嘴唇无声翕动,像离水的鱼。崔元徵不得不将身子压得更低,耳垂几乎贴上他干裂的唇。这个距离太近了,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混杂着血腥与草药的气息,近得能感受到他呼出的微弱气流拂过她耳廓最敏感的那寸皮肤。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才从这片灼热中捕捉到那两个破碎的音节:
“多……谢……”
崔元徵身形微微一僵。
不等她反应,又一声气音艰难地挤出:“……抱、歉。”
这两个字清晰地撞入耳膜,让她触电般直起身子,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双眼里。那眸子因高热而雾气氤氲,眼底却烧着两簇异常明亮的火苗,里面没有她习以为常的怜悯或审视,只有沉甸甸的、几乎要溢出的感激,以及一丝绝不该出现在此情此景下的、清晰的愧怍。
她一时竟忘了该如何反应。
记忆中,围绕她的词汇总是“病弱”、“需静养”、“莫添乱”,即便是关怀也带着小心翼翼的疏离。她早已将自己定位成精致的瓷娃娃,一个需要被保护、同时也容易被忽视的存在。
救治楼朝赋,于她而言,是绝境中的自救,是抓住一根或许能挽回自身性命的浮木,是一场冷静的利益计算。她从未想过,这仓促间的“举手之劳”,竟能换来如此郑重其事的感谢,尤其是……还夹杂着一句为“连累”而生的“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