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
这是沈嘉言第一次看到温晚柠戴眼镜。
金丝框眼镜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清冷、克制,像一本被精心装帧的法律典籍,字字严谨,句句不容逾越。可那镜片后的眸光,却像被阳光融化的琥珀,深邃而温润,直直地落进她心底。
禁欲。
这个词毫无预兆地浮现在沈嘉言的脑海。
不是冷淡,不是疏离,是一种极致的克制下,暗涌的、几乎要破堤的温柔。
沈嘉言站在门口,忽然觉得喉咙发干。
“来了。”温晚柠开口,声音平静。
她摘下眼镜,轻轻放在桌上,起身走到沙发边,“坐。”
沈嘉言闻言坐到沙发上。
坐下后,直接问道:“为什么一定要我来对接?”没有寒暄,没有迂回。 温晚柠坐在沈嘉言斜对面的单人沙发上,想了想,淡笑回应她,“因为和你比较熟悉。”
沈嘉言盯着她,眉梢微动,这答案太轻巧,太得体,像一页被反复推敲的合同条款,完美得近乎敷衍。
沈嘉言没拆穿,只是微微倾身,目光直直望进她眼里,“熟悉?我们五年没有联系过,现在偶尔见面几乎都是工作场合。‘熟悉’这个词,用得有点奢侈。”
温晚柠没躲,却也没接话。她只是静静看着她,阳光落在她肩头,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良久,她才开口,声音低了些,“是不够熟悉。所以,我想重新认识你。”
沈嘉言一怔。
这句话来得太轻,又太重。
轻得像一片羽毛落下,重得像一场潮水漫过心岸。
她突然觉得有点累,不想去深想温晚柠话里的意思,是职业的负责?是对曾经的弥补?还是她又一次,把自己藏在“重新认识”这样体面的词句背后?
她抬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扶手,像在调试鼓点,试图找回节奏。
“合同给我吧。”她直接转移的话题。
温晚柠微不可觉地轻叹一口气,随后轻轻起身,从文件夹中抽出一份合同,递过去。
沈嘉言接过合同,指尖不经意擦过温晚柠的指节,那一瞬的触感像电流,细微却清晰。
她低头翻页,目光扫过条款。
服务范围、服务期限、费用标准······
沈嘉言看到费用标准那一项,蹙眉问道:“以我对温律师在业内收费标准的了解,这个价格,似乎太低了些。”
她知道,温晚柠经手的案子,从不廉价。她的专业,她的资源,她的判断力,每一分都价值千金,而这份合同上的数字,甚至连市场价的一半都不到。
她抬眼,目光锐利,“这是,友情价?”
温晚柠坐在她对面,指尖轻轻搭在膝上,神情平静如水,“不是友情价,是我经过市场调研选择的合理价格。”
“合理?”沈嘉言轻笑一声,“温律师,别用‘合理’来包装你的退让。”
“不是退让。”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是投资。”
“我在投资‘初泽’的未来。”温晚柠抬眼,目光沉静如深海,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理性不过的商业决策。
可她没说出口的是,我也在投资一个能让我重新拥有你的机会。
她在尽量用一个沈嘉言可以接受的理由,小心翼翼地靠近。
她知道,这个被她亲手推开又独自长大的女孩儿,学会了用冷漠当铠甲,用距离当安全区。
所以她不能说“因为我想补偿你”,不能说“因为我舍不得你”,更不能说“因为我从未停止喜欢你”。
她只能说“投资”。
一个体面的、理性的、属于律师温晚柠的词。
沈嘉言盯着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合同边缘,“投资?”她开口,声音轻了几分,“温律师,你知道投资最怕什么吗?”
温晚柠微微一怔,“什么?”
“是估值虚高。”沈嘉言垂下眼,唇角浮起一抹极淡的笑,“万一项目失败,投资人血本无归。” 空气静了一瞬。
然后,温晚柠也笑了。
不是职业性的微笑,而是真正从心底漾开的弧度,“我对你们,似乎比你对你们更有自信一些,我坚信我的选择。”
沈嘉言心头猛地一颤。
那笑容太真,太暖,瞬间击穿了沈嘉言最后的防备。
她敛起心绪,翻到合同最后一页,笔尖悬停一瞬,然后,签下自己的名字。
“沈嘉言”三个字,力道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