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天,陈枕舟不放心独自在山另一侧居住的先生,想去看看。他本想与他阿兄知会一声,可刚到院外,便被忠福拦在院外。
看了看紧闭的院门,哪里还需要忠福多言,他瞬间就明白了缘由。
清俊的面庞“唰”地红透,耳根连带着脖颈都染了层绯色。陈枕舟转身就想走,没成想脚下一乱,左脚绊了右脚,踉跄两步才堪堪稳住身形。站稳后,他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开,背影都带着几分慌乱。
陈枕舟探望完先生,再折回庄子时,天色已经黑透了。可属于他兄嫂的那处院子,院门依旧紧紧闭着。
与外头的稀里哗啦的雨声不同,紧闭的院子里的主屋内一片静谧。纤细的身影趴在床榻上,发丝黏在汗湿的额角,因气息不稳,光洁的背脊微微起伏着。一侧,修长的手指攥着一块温热的巾帕,正轻轻替她擦拭着额间的密汗,动作轻柔。
擦去她额间的汗,将巾帕重新过了一遍水。郁明本想再给她擦擦身子,可刚转身,垂眸便看到了她的睡颜。
她就这么趴着,睡着了。
看着她安稳的睡颜,郁明伸手,用指尖轻轻描摹着她的眉眼,眼底满是温柔。
次日天光大亮,雨停了。郁明本以为他娘子还会像往常一样,一早就去找三位师叔练招,没成想她竟赖在他身侧没动。
他不免有些疑惑,冯十一却伸了个懒腰,懒懒答道:“还能为什么?还不是怕某人又憋着生闷气,回头真将自己憋出好歹来。”
话里虽带着点不饶人的劲儿,可郁明听着却心头一暖,嘴角忍不住扬了起来:“那娘子今日想做什么?我陪娘子。”
在这庄子里本就没什么新鲜事,冯十一原本想说“躺着”,可对上他的幽深目光,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要不……你教我写字吧?”
虽说在青衣阁长大,但冯十一也识字、会写几笔。只是书读得不多,字也写得实在潦草。她见过他写的字,她虽说不出什么门道,却也知道写得极好。
冯十一不过临时起意,可郁明却实实在在将她的话放心上。笔墨纸砚没一会便备齐了,还是备的最好的。
而没多久,郁明就后悔了。
文人学子千金难求的名家制笔不过片刻就咔嚓一声折在了他娘子手中。
“什么破笔……”
冯十一皱着眉随手将断笔丢在一旁,连带着写得歪歪扭扭的纸也揉成一团,也扔出了老远。
将断笔和桌上的纸墨抚到一侧,郁明噙着笑拉着她入怀坐在他腿上。
“娘子说好了不急眼的。”
冯十一这回也没有狡辩自己没有急眼,而是攥着他的手,一边摩挲着他指腹上的薄茧,一边嘟囔。
“再也不写字了。”
郁明环着她:“好,再不写了!有我在,哪需娘子亲自动手写字。娘子手磨出茧,我还要心疼!”
他语调轻柔,冯十一心底那股子烦躁也被压了下去。她抬眸看他,看他一脸温和纵容,抬手便捧住了他的脸。
“你都没有脾气的吗?”
不管她想做什么,又或者做了什么,他总是这副纵容她,惯着她,随着她的姿态。
他这般,使得她都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脾气不太好。
而被问话的郁明闻言笑了:“我只是对娘子没脾气罢了。”
毕竟,他要是敢有脾气,她就敢拔腿走人。
冯十一捏捏他的脸,埋首窝进他肩颈,没有再说话。而郁明,也就这么静静抱着他。 可没几日,刚说过他没脾气的冯十一,就真切感受到了他的怒气。只是他的怒气,并非对着她发作。
还没进院,冯十一就听见了他压抑的怒吼。走进院子后,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就扑面而来,院子里十几个黑衣护卫齐刷刷跪在地上,头埋得极低。
推开书房门,就见他立在窗前,周身气压低得吓人,脸上满是从未有过的勃然怒容。而那怒容,在撞见她的瞬间,骤然僵住。
冯十一的目光扫过地上垂首的护卫,随即快步走到他身侧,伸手牵住他微凉的手:“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郁明深吸两口气,胸腔里翻涌的怒火才勉强压下去几分,声音带着紧绷:“枕舟不见了。”
“什么?”冯十一猛地一愣,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是褚十三干的?”
“不确定。”郁明抬手揉了揉酸胀的眉心,语气低沉,“枕舟将护卫留在了外头,独自进门探望他的先生。护卫察觉不对时,人已经不见了。守在外头的护卫既没发现可疑身影,也没发现任何痕迹。”
活生生一个人,就这么悄无声息消失了。
至于是何人所为,都有可能。毕竟他们在庄子里避世的这些日子,从突厥传来的流言已入了京。京中流言四起。那些做了亏心事的人,被流言搅得心虚,难保不会恼羞成怒。
为此,他早做了万全准备。不仅在庄子四周布满了人手,也给他表弟身边也安排了重重护卫。可偏偏就是在这么严密的保护下,他的嫡亲表弟,还是被人悄无声息地带走了。
郁明难得焦躁,冯十一却冷静了下来。
“我去枕舟消失的地方看看。”
郁明:“忠福已经带人去了。”
忠福是忠福,她是她!
冯十一坚持,心绪难定的郁明也没有阻拦她。他得安排人手出去搜寻,一时也无法陪着她去,只让她带上护卫,又托了一位师叔暗中跟着她。
冯十一很快便到了陈枕舟消失的地方,那是一座僻静的书阁。当时同在书阁的还有陈枕舟的先生,据老先生说,他只是上楼去取一本棋谱,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下楼时陈枕舟就没了踪影。
得到此话,冯十一的注意力便放在了书阁一楼。看着忠福带着人敲敲打打,她皱了皱眉。让人将老先生带下去后,她下令:“给我砸。”
护卫们虽有些迟疑,但见冯十一神色坚决,还是立刻上前动手。桌椅被掀翻,书架被推倒,厚重的典籍散落一地,木屑与纸张的碎屑混在一起,原本雅致的书阁瞬间变得狼藉。
冯十一站在混乱中,目光却始终锐利如刀,一寸寸扫过每一处被破坏的角落。忽然,她的视线停在一侧墙根。
那里的地砖在书架被推倒时,边缘露出了一丝极细的缝隙,与周围严丝合缝的砖块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