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的话他倒是听,前两日她自己说身子好多了,他怎么就不肯听?
冯十一心里嘀咕同时,愈发觉得她方才的话没说错。他如今和老赵就是妥妥站在同一战线。
而冯十一还没表达自己的不满,就被他裹上披风牵着出了帐。
他牵着她,没有往平日议事的军帐去。而是往军营东面去。
起初,还能见到一些巡防士兵。可越走,所见士兵越少,营帐也越稀疏。最后,他牵着她立在了一处偏僻营帐前。
营帐外不见一人,掀开帐帘,营帐内四周却立着十几个提着刀,眼神警惕的黑衣身影。而这些黑衣身影,冯十一一眼就认出,正是李正手下的一众护卫。而营帐中,除了这十几个黑衣护卫外。还有几个被捆得结结实实,嘴里被塞着布团,在地上徒劳蠕动的士兵。
冯十一看着地上的那几个士兵刚拧眉,一个黑衣护卫走上前,双手呈上了一个层层包裹的油纸包。
“将军,这些都是在他们身上发现的。”
郁明没动,他身后的亲兵跨前一步接了过来。而立着的郁明,目光扫过地上那几个士兵,眼眸冷得像淬了冰。
就这么,看了几眼。他没说一句话,转身便带着她出了营帐。他们刚迈出营帐,身后便传来拳头砸肉的声音还有闷哼声。 听到声音,他脚步未顿,牵着她,头也不回地离开。而目睹方才景象,又听到声音的冯十一本想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可侧眸看去,只见他嘴唇紧抿,下颌紧绷,周身都透着一股低气压,她便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很快,他牵着她进了老赵的营帐,而冯十一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亲兵放下东西便退了出去,帐中除了昏迷的楚伯棠,再无旁人。老赵没有顾忌,仔细查看了油纸包里所裹的白色粉末后,面色凝重沉声道:“这是断心散,毒中剧毒。就这么一包,若是倒进河里,哪怕被水流稀释,顺着河道下去,也能毒死沿岸近百里靠河而居的百姓。更别说直接下在酒水、汤羹里了。”
闻言,冯十一一愣,她身侧的人则是面色一沉。
而老赵继续道:“虽是剧毒,但制此毒所需的断心草却极难得。能弄出这么多量……”
老赵话到即止,没有再多言!
而深知是怎么回事的郁明也没打算让他再说下去。
“这毒你能销毁掉吗?”
老赵一愣:“能是能,不过……留着许能派上更大的用场。”
冯十一身为杀手,背后阴人阴惯了,一听就知道老赵什么意思。郁明也瞬间明白,他沉吟片刻,看向老赵:“先妥善保管吧!”
从老赵帐中出来,回到大帐,冯十一再沉不住气,直截了当地问:“这些毒,原本是要下在今日的羊汤里的,对吗?”
郁明点头:“是。”
时隔十年重返军中,踏回萧关这片土地,面对满军旧部、旧人还有熟悉的景致,郁明本以为自己会生出几分物是人非的怅然。可真置身其中,他心头却只有层层的防备。
他相信,这么多旧部旧人里,大多数人依旧心怀赤诚。只是眼下的局面,容不得他有半分松懈。
而事实,也印证了他的防备并非多余。
如今这军营中,不仅藏着各方派来的细作,就连当年一同浴血的旧人,也变了心。
明面上的粮草,勾出了一批藏不住的鬼魅。这供全军分食的羊汤,又钓出了急于动手的魑魅狂魉。层层叠叠的暗处呢,又还藏着多少妖魔?
郁明面色深沉,冯十一的脸色也不善。
她一直知道当年就在此处死了三万人。不过之前只是听个数,直到如今身在其中,每日听着士兵们震彻军营的操练声,她才真切有了实感。
他说过,如今营中只有两万人,比当年还少了一万。而这两万人,若不是他早有防备,真让那包毒药入了羊汤……
冯十一原觉着自己是个狠人,可如今看来,她实在算不得什么!
到了晚间,冯十一去老赵帐中针灸,看着老赵垂眸认真下针的模样,忽然开口问:“老赵,其实我也算是个好人,对吧?”
换作平日,老赵定会翻个白眼,阴阳怪气地噎她几句。可今日,他显然也被那包毒药惊到了,闻言抬眸看向冯十一,语气异常认真:“你是个好人。”
这辈子,无论冯十一变成什么样,手上沾了多少人命,在他心里,她不仅是好人,更是恩人。
冯十一本是随口一问,被他这么严肃地回应,反倒有些不自在。她嫌弃地“啧”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老赵便打断她,轻声问道:“朝堂里有人想杀光靖北军,是吗?”
冯十一一怔,方才还带着嫌弃的眼神瞬间变了,满是审视:“你怎么不觉得是突厥人干的?”
老赵撇撇嘴:“这断心草长在岭南深山里。突厥人要是真能弄到这么多断心草,制成这么多断心散,哪还用费心思天天来攻打?直接下毒不就完了?再说了,你真当以为在京中那些时日,我什么都没看出来啊!”
看了老赵良久,冯十一收回眼神,轻笑一声:“你倒是能猜!”
老赵哼一声:“你以为我是你啊,一根筋!”
话刚出口,老赵就急忙捂住嘴! 他这张破嘴,怎么就憋不住呢!
老赵捂着嘴,缓缓抬眼,果然对了上了冯十一那张扯着冷笑,眼眸中满是冷意的脸。
就在冯十一将动之际,老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后退几步不说,还抬起手晃了晃手中的针。
“别动啊,还扎着针啊!”
本欲动怒的冯十一看着老赵指间那明晃晃的针,动作顿住,随即对着他灿烂一笑:“有本事,你就把我扎在这一辈子!”
扎她一辈子,老赵自然没这胆子。但想办法控住她一会儿,让她散散火气,他还是能做到的。
冯十一顿住动作后,干脆闭眼假寐。而老赵则一边偷偷瞥她脸色,一边懊恼地拍着自己的嘴,同时手也没闲着,往她的药炉里添了几味降火的苦药。
等会儿针一拔,再灌她一碗苦药,然后在她喝药时他趁机就跑。
灯烛越燃越短,眼看就到了该拔针的时辰。做好打算的老赵把熬好的药倒出来,深吸一口气后,便往冯十一身边挪,而本在假寐的冯十一也睁开了眼,一脸兴味地看着他慢吞吞挪过来的样子时,意外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