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默默候在一侧的内侍见到此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匆匆而来,又匆匆要走。走前几个御医交头接耳讨论一番后给郁明留下了一张药方,郁明笑着客客气气接了。在门关上的那一瞬间,那张药方从他指尖飘进了炭盆中,瞬间化为灰烬。
人走后,屋子里又静了下来,郁明转头看向她,见她脸上带着几分藏不住的得意,不用想他也知她在得意什么。他维持着歪靠的姿势,顺势往她怀里缩了缩,寻了个更舒服的位置。
感受她微凉的指尖摩挲着他的耳垂,郁明半是无奈半是打趣:“如今装了病,这屋子怕是半步也踏不出去了。”
冯十一嗤笑一声,捏了捏他耳唇:“不装病,这门你就能出去?你且试试,就你这副身子骨,出去走一圈都不用装病了,你直接躺平得了。”
近些时日。郁明其实已经同她说过好几回,自己身子骨早已大好,老赵也同她说过,可她就是旧念难改。
说不通,他索性就不再说了。改成做……
这几日,困在风雪中出不得屋,他几乎是将她困在床榻上。他本想用行动证明给他看,可他却忘了,他娘子不是寻常女子。
平日里如何做派,在榻上也如何,一如既往强得可怕。
寻常女子在床榻间腿软求饶的事,在他娘子身上是决计不可能见到的。而他自认,已经竭尽全力。
他娘子若是因此还觉得他身子骨不好,那他也实在无可奈何。
郁明顾自沉默,得不到回应的冯十一垂眸看他,本放在他耳垂的手转而捏向了他的脸。 “怎么不说话?”
郁明:“我在思索……”
冯十一拧眉:“思索什么?”
郁明:“思索要不要继续今晨被打断的事。”
冯十一脑中瞬间回忆起今晨那番令人面红耳赤的场面。
他不知从何弄来的红绸,缠着她说起苏州城那夜,说那夜他中了迷情香,发生的事他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央着她帮他回忆回忆。
那夜之事有什么好回忆的,不过就是他与她翻来覆去,弄塌了一张榻。
冯十一本不想搭理他,可他觍着脸,亲她蹭她央她,烦不胜烦,她刚冷着脸捆了他的手,想如了他的意,宫中就来了人。
才开头的事被打断,冯十一以为也就这么算了。没成想人走后他又如此不要脸提了出来。
冯十一没有犹豫冷声拒绝,他却旧计重施,搂着她的腰,蹭着她的同时柔声唤她:“娘子……”
深深叹口气,冯十一瞪他。
“只这一回,接下来,你安分些。”
成婚时,冯十一因为夫君房事不行而苦恼。如今,她因为夫君过分粘人而苦恼。
而这床榻上的苦恼,没几日就彻底消散。因为,她那粘人烦人的夫君要抛下她了。
装病后,宅院属实安静了几日。宫里再没派人来,也无旁人登门。直到……本该忙于赈灾的赵靖川亲自登了门。
赵靖川登门,冯十一没去见,他独自一人去书房见的人。两人在里头待了整整一个下午,再出来时,赵靖川脸上没了往日的漫不经心,难得露出几分凝重。而他,面色也沉沉的,眼底拢着一层化不开的阴云。
冯十一看他这模样,心里隐隐不安。
果不其然,他走到她面前,刚站稳就开了口。
“娘子,我得去西北一趟。突厥十天前派大军压境,已经压到萧关下了。”
冯十一身形一顿,抬眼定定看向他,眼底翻涌着不加掩饰的不满。
而他,避开她的目光,声音里带着涩意继续说道:“西北如今乱成这样,是我在背后推波助澜的。旁的地方倒还罢了,可萧关……那是我父兄和三万将士,十年前用命死守下来的。萧关若真破了,不知还要死伤多少将士百姓,我不能置之不理。”
他语速虽缓,声音却透着一股不容动摇的决绝。冯十一看着他沉默片刻,开口:“一定要去吗?”
郁明抬眸看她,眼底是化不开的沉郁:“赵靖川刚送来的旨意,圣上重设了靖北军军号,任英国公为元帅,任我为随行监军。明日一早就得随军赴西北,镇守萧关,抵御突厥。”
听到他的话,冯十一的手猛然攥紧。她神色淡漠,目光
冰冷。
“什么监军?”她冷笑一声,“不就是吉祥物吗?你不是装病了吗?御医不是把过脉了吗?皇帝知道你病着,还要你去,就不怕你死在半道上吗?”
冯十一连声质问,质问过后又自嘲一笑:“也对,寻常世家都可以那般草菅人命。皇帝,更不会在意你是死是活了。”
冯十一的怒气呼之欲出,静立在她面前的郁明垂眸,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英国公虽从戎多年,但早已荣养,年事也高。此行,他虽为主帅,实则指挥权尽在我手中。萧关之上,重插靖北军的旗,我不能看着旗倒下。”
“娘子,我只去三月,击退突厥就回来。你在京中等我,好不好?”
冯十一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里缓过神,又被他这话惊得一愣:“你什么意思?要把我留在京中,自己去西北?” 郁明抬手抚上她的脸,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如今暴雪封路,去西北的路很艰险。到了西北,战场之上又刀剑无眼,血尸横陈……”
“你是觉得我应付不了这些吗?”冯十一冷声打断他,眼含愠怒。
郁明连忙摇头,握住她的手贴在心口:“我从不怕娘子应付不来,我只是舍不得娘子吃这份苦。况且,留娘子在京中,也是想把阿姐托付给娘子。”
冯十一冷冷看着他,没应声。他继续道:“这次雪灾波及太广,赈灾的事千头万绪,赵靖川不日也要离京去外地赈灾。阿姐一个人留在京中,他不放心,我更不放心。我知道这要求太过,可娘子……”
他顿了顿,喉结微动:“我的命是阿兄给我的,阿姐是他死前唯一的牵挂。旁的人我都放心不下,唯有娘子……”
他的话未说尽,冯十一却懂得他的意思。
他将她的手贴在心口,眼底满是愧疚与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