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此举,究竟是因淮王遇刺而突然动了父爱,想补偿他?还是想让淮王来平衡瑞王失势后、百官尽数倒向肃王的朝堂局面?
朝堂百官心底揣着猜测时,当朝颁下旨意,淮王总领此次雪灾的赈灾事宜。旨意一出,一时间,朝堂百官神色各异。
雪灾之势刚起,还不知道后续会如何。
但赈灾,不管大小,里头都牵扯着各方粮草调度、灾民安置的实务。这种差事,历来是天子近臣或实权大臣领命,怎么也轮不到淮王这个被放逐多年、早已远离权力核心的闲散王爷。
这旨一下,关于圣上是念及父爱的揣测便站不住脚了。淮王主导赈灾事宜,这各方各部他可都能伸进手,若差事办的好,还不知能笼络多少朝臣,届时可就真能牵制住了肃王了。
垂首退朝时,百官心里那本账算得飞快。
淮王,这是要起势了啊!
头一回上朝,就被委以重任的淮王,全程面容冷峻,不见半分波澜。
朝会散后,他即刻召来一众与赈灾相关的官员议事。他未多言寒暄,只一桩桩,一件件,将赈灾的关节拆解分明,既点出要害,又定下时限,全然不像个远离朝堂多年的人。
先前还存着几分轻视或观望的官员,此刻都敛了神色,垂首应“是”时,心底感慨:这位淮王,哪里是什么闲散王爷,分明是柄藏了多年的利刃,一出手便见锋芒。
初次上朝,初次议事,便震到群臣的淮王,忙碌到天黑才出宫。出宫登上马车的那一瞬,他那紧绷了一日的脸瞬间扭曲。 他扶着腰边揉边瞪向坐在马车一侧的人。
“郁二,这是最后一次!你那娘子再对我动手,可别怪我……”
郁明抬眸,神色淡然地打断他:“我娘子如今算得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该感恩才是。不过一顿拳脚,受了便受了,忍忍也就过去了。”
赵靖川气结:“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郁明平静的目光扫过他的腰,淡淡道:“我确实不腰疼。”
赵靖川强压下掐死对面人的冲动,冷声道:“我虽认下了逼你喂安神汤的事,但你对还如此态度的话……我不介意同你娘子好好说道说道,你是如何把这子虚乌有的事栽到我头上的。”
郁明冷笑:“你尽可试试,我也不介意找阿姐好好说道说道……”
两人同样惧内的人各自攥着对方的把柄。狠狠瞪了彼此一眼后,各自松了脸色。
郁明敛了神色:“闲话少说,说正事。”
赵靖川揉着腰沉声道:“那夜的刺客确实是我那好皇兄派来的。解家、章家这两桩事,他全算在了你我头上。昨夜父皇召我入宫,并非为了别的,而是为了压下我那好皇兄派死士刺杀你我的事。为表安抚,他把此次雪灾赈灾的差事交给我了。至于刺杀一事,还有拐卖孩童、豢养死士的罪,他决意全扣到章家头上了。而我那位好皇兄,开春后就得去封地了。”
瑞王虽已失势,又犯下这等大错,但终究是皇帝的亲儿子,且受宠多年。皇帝无论为了保全他,还是为了维护皇家名声,都会将此事压下去。
所以这结局,全然在郁明的预料之中。
郁明沉默深思之时,赵靖川继续道:“你不是说当夜截下那些刺客的是楚伯棠和他手下的左骁卫吗?但将刺客供词交到御前的,是金吾卫大将军陈丛。功过相抵,陈丛这回只怕是挪了不了位了。”
郁明抬眸,语气淡然:“挪不了便挪不了。如今暴雪,若下下几日,必成灾,届时京中难免混乱。金吾卫职责重大,有陈丛先顶着,也好。”
接下来几日,暴雪依旧未停,还有愈下愈大的趋势。
在被暴雨覆盖区域的百姓陷入恐慌时,朝中颁下了赈灾的条陈。而与赈灾条陈一并下发的,还有章氏一族的定罪诏书,诏书中罗列罪名甚多,桩桩皆是重罪。终判,满门抄斩。
若是往日,这般大事必定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可偏巧赶上这场大雪,百姓生存都成了困难,还难顾得上这些。
而同样被暴雪困在宅院里冯十一知晓后,冷笑一声:“瑞王什么时候出京,半道上我弄死他。”
郁明:“娘子放心,瑞王活不到封地的。”
当杀手这么多年,冯十一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成了被刺杀的目标。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给自己选了一个好夫君。
长得虽好,却一身麻烦,还甚是粘人,甩都甩不开的好夫君。
看着她的好夫君,冯十一冷哼一声:“被我踢晕的那个,还没开口?赵靖川的人没用,我去审。瑞王暂时动不得,那就先把浑水摸鱼那拨人的幕后主使揪出来。我就不信了,还能是个皇子不成?”
郁明沉默了一瞬:“娘子以为,那夜楚伯棠带着左骁卫截住人真是巧合吗?而楚伯棠身后,站的又是何人。”
冯十一愣了一下,愣后直勾勾看着他,眼底是压不住的烦躁。
“我去把他们全杀了行不行?什么肃王,什么楚伯棠,通通杀了!这样就没人跟赵靖川争那个皇位了。等赵靖川当了皇帝,你想怎么为父兄报仇就怎么报,想怎么为他们正名就怎么正名!行不行?”
郁明怔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他娘子的话,就见他娘子猛地仰躺在软榻上,一脸烦躁嚷道。
“烦死了,烦死了,这破京城,一日都呆不下去了。这些破事,一件也听不下去了。”
被暴雨困在屋里,门出不得,被刺杀,还出不了气。满肚子的火气无处撒,冯十一心底的烦躁,简直压都不压不住。
嚷了一通,身侧却没半点动静。冯十一扭头,刚要把那股子不耐甩到她夫君身上,就听他温声道:“我觉得娘子说的甚有道理。”
冯十一愣了:“你认真的?” 郁明俯身靠近她,伸手抚过她紧蹙的眉心,眼底带着浅笑:“自然是认真的。不过眼下肃王若死,瑞王难免不会起复。且再等一阵,赵靖川如今接了赈灾一事,赈灾之事了结,他在朝中也算有了根基。届时瑞王再一死,再对肃王动手不迟。
只是,即便肃王死了,圣上还活着。赵靖川一时半会也登不上皇位。娘子如今都呆不住了,还能等到赵靖川登位吗?父兄一事,我会尽快了结的。到那时,我陪娘子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建一座小院,挖一个大大的池塘,养一池子的鱼。”
他顿了顿,指尖擦过她的脸颊,落在唇角继续道:“再不用管什么朝堂纷争,娘子也不必听那些弯弯绕绕的算计。我陪娘子睡到日上三竿,陪娘子,舞刀弄剑、踏青打猎,可好?”
他声音温软,带着几分诱哄,冯十一被说得心头一动,满肚子烦躁散了大半,却仍嘴硬地哼道:“谁要跟你舞刀弄剑、踏青打猎?就你那身子骨,猎物追着你跑还差不多。”
郁明闻言低笑出声,伸手将她从软榻上捞起来,按在怀里:“不踏青打猎,那便遂了娘子的另一个心愿,如何?”
冯十一仰头看他:“什么心愿?”
郁明展颜一笑,眼底闪着细碎的光:“三年抱两,一儿一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