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挞深深垂下头颅,她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像蚊子那么细。
“你可不可以……借,我们一点钱。我真的真的,真的不想继续留在这里了。”
蛋挞帮了她很多,现在遇到困难,周灵蕴当然不会丢弃不管。
可她拿什么管?
周灵蕴抱着小绵羊,捏着它的两只羊角,呆呆坐了很久。
蛋挞“呜呜”哭泣,小哑巴耷拉着脑袋站在她身后,万玉捏着她的手。
没有人催促。
五分钟?还是十分钟,周灵蕴慢吞吞从椅子上站起来。
“你们等我一下。”
周灵蕴走到房子里,客厅静悄悄,一个人也没有。
她缓缓朝着姜悯的房间走去,她知道姜悯正坐在沙发上等她。
压下门把,周灵蕴抬头,看到沙发上的红包,这些天一直没有挪动过位置,像一枚炸弹,机关开启,终于开始进入倒计时。
她无法再视而不见。
然后,是两个座位之外的姜悯。她悠闲仰靠在那里,穿一套米白色家居服,外搭长毛衣,脚上套了袜子,脚尖挂着棉拖,看起来又舒服又暖和。
她双手环胸,好整以暇。
“有件事情要跟你说。”姜悯竟先开口。
周灵蕴抬头,微微睁大眼睛。
“去把你那个小本本拿过来。”姜悯吩咐。 小本本在外面客厅,行李箱里,周灵蕴很快回来。
“你在市里的学校虽然已经找好,但因为临近中考,还是稍微花费了点力气。我找妈妈帮忙,妈妈找了她的大学同学,欠人情是肯定的,还得使钱。”
姜悯下巴尖点点,示意她拿笔记上。
小本本摊在桌面,周灵蕴一笔一划。
她写到第六位数的时候,墨水晕染,笔迹穿透纸张,她感到自己手指连同整条手臂在慢慢丧失知觉。
“然后是你上高中和上大学的费用,还不包括日常穿衣吃饭,你说欠我的以后还,这个以后真的太遥远了,你还要上七八年的学,你什么时候才能赚到钱?”
姜悯手肘撑在膝头,微微倾身,“我没有投资的打算,而且这项投资风险极大,完全有可能血本无归。我让你到我身边来,不是为你将来还给我花在你身上的钱。你在惹我心寒知道吗?”
周灵蕴像蛋挞那样深深低垂着头,冰河里的石头一样冻住了。
小本本上一个又一个的零串起来,变成一条锁链,套住她的脖子,她几乎不能呼吸。
“拿去。”姜悯起身。
红包“啪”地摔到面前,周灵蕴看到姜悯细细尖尖的手指头戳在笔记本上,“以后,不要让我看到这个东西,也不要让我再听到‘还钱’这两个字。”
门“砰”一声,姜悯离开。
周灵蕴又在房间坐了好久好久。
她不知道红包里有多少钱,具体数目也不重要了,她把笔记本上写满数字的那一页纸撕下来,撕成碎片,塞满嘴巴里慢慢嚼,拉长了脖子咽下去。
此时此刻,周灵蕴终于醒悟过来——奶奶为什么不停在给别人磕头。
她感到一双无形的大手正掐在她后脖颈,迫使她弯曲脊背,以额触地。
耳边、心底,传来沉闷回响。
第28章 她一辈子都是姜悯的小媳……
在光明学校, 个别成绩优异的学生,在老师和校长的推荐下,可以通过镇政府得到一份资助合同, 以确保ta们顺利读完高中,接受更多的教育, 不至于沦落为社会盲流。
“盲流”, 是校长在操场坝讲话时经常提到的一个词。
按照周灵蕴的理解,“盲”则文盲, 毋庸赘述,“流”有流水之意,指没有方向没有引导的水,到处乱窜并自然跌向低处。
周灵蕴后来问老师, 是不是她理解的这个意思?老师夸她聪明,说她的理解深刻独到,教导她要好好读书。
“周灵蕴同学,前阵子你没来学校上课,老师非常为你担心, 你是个聪明、乖巧, 又勤奋懂事的孩子, 老师一直很喜欢你, 现在你得到了资助,也终于想通,要继续上学, 老师真是为你感到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