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堵住他的嘴!”万玉掀开被子要下床。
蛋挞拽住她,轻轻摇头,“他经常这样,就是故意惹怒我,你不要管他了。”
周灵蕴手掌落在蛋挞后背,慢慢顺着,蛋挞左右拉着她们倒在床上,扯被盖住肩膀,“还好今天有你们,我妈经常不在,我下班一个人回到家里真的很害怕。”
蛋挞说,她并不是每天都那么勇敢,那么厉害,到处跑去扇人巴掌。
“只是因为你们来了,我想保护你们。”
“你妈为什么不回家?”万玉问。
“她打牌。”蛋挞说。
“那叫小哑巴来陪你吧。”周灵蕴建议。
蛋挞先是点头,又摇头,然后握紧她手,双眼在瞬间迸发出奇异光彩。
“你说得没错,我们要走了。一开始小哑巴会来陪我,他睡在客厅,那个人就不敢说话,因为只要他一说话,小哑巴就用火钳打他。后来小哑巴在酒吧找了一份工作,从理发店下班就直接过去,干到凌晨一点……今天你们来,我说你休息一下吧,我们的钱应该够了,他才没去。”
周灵蕴和万玉激动起来,问什么时候走?蛋挞竖指,“小声,不要让那个人知道,他可能会跟我妈告状。”
她们死死捂住嘴巴,不发出一点声音。
蛋挞小声说:“等到这个月底,我跟小哑巴结了工资。”
逃?逃向哪里,不知道。
但一定是要逃的。
逃跑这个念头,是她们一眼望到头的黑暗人生里亲手点燃的一根火柴,火光微弱,仅能照亮彼此苍白惊恐的脸,却足够支撑她们找到通往外界的那道细微裂缝。
用双手撕扯,用身体撞击,只要心里还有一口气在,她们每个人都会迎来属于自己的第二次新生。
房间里只剩下三人绵长的呼吸声,她们终于睡着了。 空气里,沐浴露的橙花香气与眼泪的咸涩交织,甜美怡然,生涩悲壮。
周灵蕴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自己走在宽阔的大马路上,路的两边许多漂亮的商店,有一双手牵着她,她看不到那双手的主人,但能清晰感受到那双手的温度。
她们一直走,一直走,在路的尽头,有一座发光的粉色城堡,她知道她会住进那里。
醒来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透过脏兮兮的玻璃窗,几个亮亮的大方块落在书桌和地砖。
蛋挞坐起来,嘀咕说“闹钟怎么没响”,摸出手机一看,早就没电了。
“不上班了,我们今天继续玩。”蛋挞决定。
周灵蕴和万玉当然开心,可又担心蛋挞被扣工资,蛋挞靠在床头打了个哈欠,“打工嘛什么时候都可以打工的,还愁没机会打工啊?但是过了今天,我们可能永远也见不到了。”
“为什么?”周灵蕴顿时紧张。
“因为我再也不想回来了。”蛋挞说。
万玉挥舞着手臂,说“赶紧赶紧”,让周灵蕴记下蛋挞的秋秋号,“我们不在这里见面,可以在别的地方见面呀!”
昨天吃完烧烤,没剩多少钱,她们决定自己在家弄饭,把车票钱留出来,剩下的买菜。
她们三个一起去菜市场跟人讨价还价,看到别人扔掉的烂西红柿,周灵蕴捡起来,说只是外面被撞到,里面还是好的,蛋挞敞开塑料袋让她放进去。
她们回家煮西红柿鸡蛋面,从冰箱冷冻层发现一块可能十年前放进去的肉,集体欢呼,丢进锅里煮了切成块,用豆瓣酱胡乱炒了下。
她们并排坐在阳台上吃面,天气很好,春天的风终于开始有了一丝暖意。
行军床上的残废男人用力呼吸着空气中的食物香气,大叫,“能不能也给我来一碗!”
短暂安静,她们面面相觑,选择不予理会。
吃完面,她们一起去洗碗,走到客厅,不约而同挑衅看向残废男人。
残废男人小声自言自语。
他说,如果我跟你们一样也有腿就好了。
他说,我不会一直赖在这里。
他说,我也想逃跑。
他说,想逃到一个不被人嫌弃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