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照雪将符纸收到袖间,跟上灵剑仙阁的队伍。
她现下和沈玉清和离的消息尚未传出,还是沈玉清名义上的夫人,紫庐不敢怠慢,给她准备了上房之后,本欲找两个女弟子来侍奉,被江照雪驳回。
“我一个人在外面习惯了。”江照雪故作神秘提醒,“我若不召人,今夜离我房间远些,以免我误伤。”
这是许多修凶剑的剑修习惯。
紫庐虽然不清楚一个命师为什么有这种习惯,但他对命师所知太少,八境命师真仙境少见,他也不敢反驳,只道:“是。”
“那个,”江照雪见他要走,又叫住紫庐,“你师叔现下怎么处置裴子辰?”
“师叔祖……”紫庐闻言皱起眉头,露出些许不赞成,“因温师叔之事,始终心怀芥蒂,本是打算今夜刑审,但是被劝阻下来。现下将师兄关至水牢,不许任何人靠近。”
“哦。”
江照雪点点头,同紫庐道:“行吧,反正到了灵剑仙阁,老祖宗会给他清白的。”
“弟子也是如此作想。” 想到回去见孤钧老祖,紫庐面露信任之色:“老祖宗一定会给师兄一个结果。”
“你对裴子辰挺好的。”江照雪夸赞。
紫庐有些不好意思,轻笑道:“以前大师兄对我们也好。”
说着,紫庐同江照雪行礼:“既然无事,弟子先行离开了。”
江照雪颔首,看着紫庐退下。
等他走后,江照雪自己坐在榻上调息,等到入夜,灵舟行路过半,江照雪计算着灵剑仙阁寻常入定时间,开阵给自己设置了一个隐身法阵,便立刻走了出去。
灵剑仙阁看守的都是普通弟子,根本看不穿她的法术,她一路畅通无阻走到水牢,进入牢房,她抬手一点,弄晕两个看守弟子之后,大大方方走到关押裴子辰的水牢。
灵舟上的水牢是一个巨大水池,布满法阵,裴子辰一人站在法阵中央,四肢锁链囚住,闭眼安睡,神色从容,仿佛此地不是水牢,而是高床软枕,不显半分狼狈。
江照雪看着来气,从旁边捡了颗小石头过去砸他:“还睡!”
裴子辰听着,慢慢睁眼,就看江照雪蹲在水池边上,神色焦急道:“再睡就到灵剑仙阁了!”
裴子辰不说话,只注视着面前女子,轻声反问:“到了又如何呢?”
“你不怕死啊?”江照雪瞪大眼,提醒道,“你糊弄普通人还可以,你以为你能糊弄孤钧?到时候被发现了,仙盟不会留下你。”
“女君既然不要我,又何必再管我?”裴子辰语气淡淡,又闭上眼睛,轻声道,“弟子自己选的路,女君不必忧心。”
听到这话,江照雪一想白日的事,便有几分气短,低声道:“你一个大活人,说什么要不要的?”
裴子辰似是不愿听她说这些,装作没听到。
江照雪知道不服软是哄不出人来,只能小声劝哄:“而且我也没有不要你呀,我不是说了吗,让你等我回来,我只是出门办事。你看你,不听我的话,现在被抓了吧?别同我置气,赶紧出来,我们现在跑还来得及。”
“弟子不是孩子,您也不必诓哄我。”裴子辰平静道,“我自己的选择,我自己负责。我知道您心地善良,但不必为了善良勉强。您若无意,我不强求。”
“你没有强求啊!”江照雪越发心焦,“我是有事儿……”
“昨夜是权宜之计。”
裴子辰一开口,江照雪就觉得有些耳熟,听着他平静陈述:“您是我长辈,于我照看之责,昨夜性命攸关,您只是救人心切,但并无情爱之意,弟子明白。”
“倒也不是……”
“而且你我年龄悬殊,身份有隔,”裴子辰一说这个,江照雪僵住,她突然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尴尬看着他,看他慢慢睁开眼睛,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仿若提醒,“九幽功法难长存于真仙境内,他日为求大道,我必远赴九幽,你我长居蓬莱……您既如此作想,您还要应下我,不是勉强,是什么?”
想起来了,全部想起来了。
知道他是去捡垃圾了,江照雪笑容都变得艰难起来。
“那……那不是我写着玩儿吗?”
“可这不是事实吗?”裴子辰平静反问,江照雪僵住。
裴子辰盯着她的反应,当她默认,眼睫微颤,压住紧张和痛苦,却还是逼着自己询问:“所以昨夜您是在骗我?”
江照雪不敢说话,斟酌着一个中性用词。
骗,不能说骗。但要说真的全然真心实意,今天也不至于跑得这么积极。
可怎么说能妥帖一些,不激怒他,把这犟种顺利带出去,就成了一个难题。 江照雪认真思考,裴子辰见她不言,便当知了答案,咬紧牙关,继续道:“我明白,女君是想救我,是我以命相逼,当时我说什么您都会答应,但都是骗我。也是我的不是,”裴子辰在水下蜷起手指,心上酸酸泛开,牙根都带了酸意,艰涩道,“总想着要比别人多一些什么,总想逼出个结果。可逼出来的只会是谎言,那如今您同我说句实话——”
裴子辰每个字都说得异常艰辛:明明怕得要死,却还是问出来:“如果不是我以命逼您,其实您从来没想过与我在一起,对吗?”
江照雪听着,眨眨眼,不敢答话。
这种实话,怎么敢说?
裴子辰仿佛早已料到,死死盯着她,麻木追问:“为什么?”
说着,没等江照雪开口,便道:“因为师父?”
没想到裴子辰会在此刻提到沈玉清,江照雪一愣,颇为震惊。
这一怔让裴子辰心血翻涌,暴戾杀意痛楚几乎是同时在心里瞬间炸开,他突然觉得,他该死。
他应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