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多未必是好事。接触的人越多,魂魄越不信任,越抗拒。纪怀光曾与子桑在蓄魂玉秘境内有过接触,是最合适的人选。银霜扫一眼纪怀光与子流,记住,这道印记消失之时,也即法阵开启的一刻。无论能不能将她带出来,务必在印记消失前返回,否则任何人都救不了你们。去吧。
纪怀光移转视线注视子桑一眼,敛眸转身,载着子流朝结界而去。
眼见两人越来越远,一旁卫溟追问,我们能做些什么?
沙文瑞用力点头,对啊长老,这么多人空着呢,总能做些什么。
雪色睫羽半掩银霜那双剔透的眼睛,出入冥域九死一生,若他俩没能成功将子桑带回,就由我们驱动阵法,送他们上路。
送他们上路,恍如谶言,听得人心惊。
好不容易挣得的一丝希望再度被抽空,迫得人如困海底,无法呼吸。
遥遥望着两道身影没入黑雾,卫沧始终没有挪开视线。
莫子期搭上他的肩膀,你一直没说话,还好吗?
卫沧梦呓般低声开口,我羡慕他,能够为心中所爱赴死
莫子期沉默一会儿,拍拍卫沧的肩膀。
兄弟的话里没有明确,究竟是羡慕纪怀光有勇气赴死,或是有资格赴死,也许,答案只有宣之于口的人自己知晓。
结界里。稀软的黑泥地上,血色浆水四溢流淌。
鬼气弥漫,一切仿佛失去颜色,蒙上脱了水的青灰。
她还在吗?纪怀光艰难开口,嗓音近哑。
远离同门,远离银霜长老与卫氏兄弟,他的担忧终于化为有形的恐惧。
耽误了太多时间,他害怕她的灵魂已经被这片鬼域咀嚼、吞噬殆尽。
在,这边。
子流的话让纪怀光紧绷的身体僵住,尔后终于能够呼吸。 劫后余生的感觉化作眼眶的热意,他状似冷静道,好,我们抓紧。
妄生在指引下极速飞行。惨白的鬼手感应到上空灵力,如疯长的藤蔓般向上延伸、再延伸,直至被纪怀光以灵力斩断,发出尖锐鬼泣。
穿越令人窒息的浓稠鬼雾,不知行了多久,子流忽然开口,她在下面。
漆黑的湖水中,密密麻麻的惨白躯体不着寸缕,姿势诡异地扭曲,如痛苦的蛆虫,本能地绝望逃离,却根本无处可去。
它们张着嘴发出不堪忍受的悲鸣,仿佛这些浸没的湖水,是会灼烧它们的剧烈毒液。
每一具躯体都长得差不多,搭配一双绝望的、死气沉沉的空洞眼睛。
它们是被抽走灵魂的躯壳,只在痛苦中,等待着彻底与这片水域,与这方土地融为一体。
湖中央,一座不大的孤岛独自伫立,孤岛之上,一株丁香树开得绚丽。只一眼,便让人挪不开眼睛。
紫色花簇在极暗的腥风中盛放,魂魄们拥挤着、推攘着,畏惧什么般与小岛保持距离。
如行走在沙漠太久的渴旅人,即使遥遥望见一泓绿洲,也怀疑眼睛是否出现问题。
没有道理地,直觉让纪怀光喃喃开口,那是她吗?
子流点头,没错,那株树所散发的能量,与子桑一致。
他的心上人没有变得面目模糊,反而在这铺天盖地的黑暗笼罩下,仍旧保有唯一鲜活的颜色。
纪怀光呼出一声短促的笑意,如此生死关头,他竟然莫名有种说不上来原因的畅快。
妄生落于孤岛之上,隔着数丈,无数相似的面孔争相朝两人张牙舞爪。
冥域的风带着凝滞的腥气,与魂魄的惨叫调和成古怪的色调。
鬼泣声不绝,痛苦泛滥成汪洋。纪怀光抬起头,望向身后丁香树千簇玲珑,瞬间平静下来。
若我没能在印记消失前带她出来,你一个人能顺利离开吗。
子流点头,可以。
好。纪怀光转身上前,深吸一口气,额心抵上树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