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掌柜孙文在锦绣坊干了二十多年,曾是季老太爷身边的忠仆。此番见锦绣坊有难,宁愿不要银子,主动留下守着这间铺子。
“三姑娘来了?”孙文赶紧上前给季明瑶行礼,季明瑶赶紧将他搀扶起身,请他坐下。
铺子大部分货物都被搬出去抵了债,货架也空了许多,铺子里只剩她和孙掌柜两个人,甚是凄凉。
面对这个年过半百却一心守着这间铺子的孙掌柜,季明瑶犹豫了半响,才道:“孙伯,今日我是来与您商量的,我打算将这间铺子卖了。”
这间铺子已经无力支撑,无银钱周转,迟早会关门,可铺子位于棋盘街的繁华地段,若是转卖定能卖不少银子,而拿着那些银子可当做做生意的本钱,这是季明瑶再三思量,想到的唯一出路。
孙掌柜低着头,双手不住地颤抖,一双混浊的眼睛茫然无措地打量着陪伴了他大半生的铺子,良久才苦笑道:“这是最好的选择。方才我仔细算过,还欠冯家八百两银子,等卖了铺子,钱就能还上了。”
孙文那失落悲凉的眼神刺痛了季明瑶的眼睛,她强忍着泪意,朝孙文一拜,言语坚定地说道:“孙伯放心,明瑶一定会再将这间铺子买回来,再将大伙儿一并都请回来。”
季明瑶悄悄抚去眼角的泪痕,这间铺子她也曾付出了不少心血,她也曾满怀憧憬,可
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生意一日比一日惨淡,再也支撑不下去。
她赔不起银子,若不卖这间铺子,无法还债,一家人无法度过这个冬天。
孙文叹了口气,问道:“那三姑娘今后有什么打算?”
季明瑶道:“要账,存钱,想办法东山再起。”
孙文眼睛一亮,不禁对这个二十岁的小姑娘刮目相看,他原以为季明瑶只是一时兴起卖铺子,从未考虑过以后。可没想到她竟然已经想好了出路,原来这是她深思熟虑之后才做的决定,甚至还想到了一条解决眼前困境出路,对她的敬佩之心也油然而起。
“姑娘家面皮薄,要账之事恐怕不好开口,还是我替姑娘跑这一趟吧?”
季明瑶摇了摇头:“若是换作从前,恐怕真如孙伯所说,我会拉不下这个脸,但如今一家人的生计都成了问题,还欠了不少银子,脸面又算什么?孙伯放心,我不会觉得要账丢脸便难以启齿。不过,我倒是想到一个主意,有您帮忙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季明瑶在孙文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孙文听了也由悲转喜,“三姑娘这主意可真是太妙了!三姑娘从小到大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真是个鬼灵精!”
自古借钱容易,还钱难,讨账难,讨要陈年旧账就更难了。
季明瑶誊抄了一份欠债的名单,这些名单中有的家境败落,恐怕是真的还不上,而有的则是生意红火,名下还有不少产业,属于有钱不还。
譬如城东的陈员外,这些年靠卖糕饼发家,今年已经开了三家分店了,但就是不提还钱的事。
季开明也派人上门要过几次账,可陈员外却用“拖”字诀,今日推明日,明日推后日,就是不见真的拿出银子还了欠账。
不过季明瑶自有办法。
她先递上拜帖,寻个由头拜访陈员外家。果然见陈员外家境殷实,府中一应摆设也极奢靡,但季明瑶表明来意之后,他当即变了脸色,季明瑶拿出了欠条,上面有他亲笔签字画押,但陈员外却又开始推脱自己手头紧,让季明瑶过两天再来。
但季明瑶早就料到他会用这一招,她在登门之前,便事先和孙掌柜商量好了,一切看她的眼色行事。
季明瑶不动声色地看向孙掌柜,孙掌柜便往地上一躺,用事先准备好的血包,紧接着开始咳嗽,咳着咳着便吐了血,那些血包是用花汁或是鸡血所制,只需趁人不注意涂在嘴角即可。
陈员外见孙掌柜年迈孱弱,担心他得了痨病会死在自己家中,便只好拿出所欠的银子将季明瑶打发走。
正当季明瑶要到账,被陈员外的一众家丁和小厮毫无留情地轰出去,连带着那装着二百两银子的钱袋也被丢进了雪地里。 她急忙跑去雪地里捡钱袋之时,因跑得太急还一跤跌进雪地里,正当她狼狈起身之时,却正好见到一双鹿皮靴。
那鹿皮靴的主人有双修长笔直的腿,当她狼狈地拨开挡在额前的乱发,抬头看见了面色阴沉,眼中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的沈璃。
他为追查线索,径直前往季府寻季明瑶,府中下人却告知季明瑶一清早就去了锦绣坊,他便急忙追来锦绣坊,却再次扑了个空,他便让手下的人去打听,后来得知季明瑶出了锦绣坊后又去了柳絮胡同的陈员外家,已是面色黑沉,满腔怒火。
心想着季家的这位三姑娘可真能折腾。
直到他撞见季明瑶被陈府的家丁赶出来时,她还在与陈员外争论少还了三文钱。
沈璃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他从未见过哪家的贵女为了区区三文钱与人争得面红耳赤,还如此狼狈不堪地被人推出去,甚至不顾形象地扑进雪地里去摸找那枚破钱袋。
沈璃那凝着的眉眼中出现了几分诧异和不可置信,他还以为自己方才眼花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