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臂上的骨伤也未康复,细布比那时薄了许多,夹板还未拆下来。
灯烛摇晃,佛堂里的青烟随着她的脚步飘进来。
长公主道:“你们远路而来,却不告知我这个长辈,实在有些见外。”
“皇姑姑尚在养伤,歇息为重,我们怎么好叨扰?” 洛长安弯着眼睛,眼里却没什么笑意,“今日来的都是贵客,皇姑姑不去见客,反倒来后山拜佛?”
长公主笑了声:“不过是一群无足轻重的人,算什么贵客,来这儿见你们,比见那些人要有趣得多。”
洛长安看着她:“皇姑姑会后悔的。”
“洛宁,你错了,我不会对任何事后悔。”
长公主仍笑着,“从前是,现在也是。”
话音落下,跟在她身后的侍卫围上来。
姜满缓缓抚上衣袖。
洛长安依旧云淡风轻。
他扫一眼手持刀剑的侍卫,道:“做个交易吧,皇姑姑。”
长公主眉头微挑。
洛长安继续道:“我们斗了这么多年,你一直想赢我一次,眼下是个好机会。”
长公主面色微变:“你这话什么意思?”
洛长安依旧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我的意思是,这一局我认输了,请皇姑姑高抬贵手放过姜满,我留在这里,听凭你处置。”
姜满下意识想出言阻止他。
洛长安的手指却在她的腕上轻轻摩挲了两下。
姜满咬了下唇,将话咬回肚子里。
洛长安不是莽撞的人,他对这里的布局这样熟悉,想必从前来过,今日带她来此之前,也早就设想过眼下的状况。
这样想着,姜满的心思安稳下来。
长公主的目光在二人面上转了一圈,笑了一声。
“洛宁,你本也输了,哪儿还有资格同我讨价还价……不过,我倒不急着取你们二人的命。”
她的目光落在姜满的面上,道,“当年的平凉侯极擅下棋,与我皇兄对弈也十有九赢,今日姜姑娘既来我府上做客,可愿与我对弈一局?”
“若你赢过我,我放你们二人离开。若你输了,你们两个的命便都输在这里——左右也是要死的,这买卖不亏,姜姑娘觉得如何?”
洛长安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动作微顿。
姜满想了一下,看向洛长安,问他:“你要把命交给我么?”
洛长安也侧首过去,眼睫微敛。
片刻,他的手指滑落下来,轻轻牵了下她的手。
他抬眼,笑起来,仿佛终于下定什么决心一般,道:“好,交给你了。”
说罢,松开了手。
长公主撇开眼。
她向内走,自柜子中穿过,叩开一道暗门:“姜姑娘,请吧。” 姜满随她走进去。
暗室的门缓缓合上了。
内里是一方小石桌,桌上一盏小灯,一张棋盘,盘侧放着两只棋奁。
棋盘的中央有一道裂痕,齐齐整整,自中央分作两半。
姜满看着那道裂痕,绕过小桌,与长公主分坐两端。
她摸了一把棋奁中的棋子,光滑,冰凉,指尖顿然镀上一层冷意。
姜满收回手,道:“殿下,有一事臣女始终不明,落子前,还请殿下解惑。”
长公主道:“说来听听。”
姜满捏了颗棋子,抬眼,直视着她:“殿下对您皇兄……或者说,对先太子,究竟是怎样的感情?是爱,还是恨呢?”
她话说得很清楚,将自己知道的都摊在二人中央,长公主听她这样说,面色陡然间变得难看起来。
姜满观察着她的表情,想到书案上那幅熟悉的字,想到方才她匆匆一瞥望见的,那幅画卷上那个没有面容的影子——当年洛长安在公主府烧毁的画卷,大概与此大差不差了。
她的心中有了一个模糊的答案。
爱之深,恨之切。
明明与人共同设计,在筠山企图要了他的命,却又千里奔赴来太康企图阻止他的死亡,为他收敛遗骨。
长公主却回答得很笃定:“是恨。”
爱欲其生,恨欲其死。
姜满笑了:“多谢殿下为臣女解惑。”
她执黑棋落子,棋子碰在棋盘发出‘啪嗒’一声响。
其实她已很久都没有下棋了。
轮到长公主落子,她捻起一颗白子,道:“姜满,你可还记得,不日前在燕京郊外的驿馆,我同你
说过的话?”
此话一出,姜满的心猛然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