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2 / 2)

当年谈判的队伍幸存者寥寥,筠山一行堪称一场浩劫。

南境自此战事不休。

姜满还记得,十年前,父亲随行筠山时,正赶上她重病初愈。

临行的前一夜,父亲照例来给她念话本子,念到临近结尾的章回,他放下书本,说要留些悬念,等回来时再与她讲。父亲的掌心好温暖,抚着她的额发说会很快回来,筠山邻近南越,听闻南越的女孩儿都喜欢用玉骨梳,他会为她带回一把当做礼物。

可他食言了。

姜满没能听到故事的结局,没能收到玉骨梳,也没能见到父亲。

回到元陵的,只有一副厚重的棺椁,一方漆黑而冰凉的牌位。 祖母哭坏了眼,母亲的鬓侧生了华发,尚且十岁的兄长好似一夜之间长大,安抚祖母,与母亲一同接手姜家种种,不再带她翻墙溜去外面玩,不再与她一同胡闹。

故事永远停在了父亲临行的前一夜,直至许多年后的如今,姜满也没再能生出翻开那个话本子的勇气。

这就是父亲留给她的结局了。

姜满眼眶泛酸,垂了眼。

洛长安的话语也在这时顿了,望向周遭:“当年,南越人意图以挟持我父亲谋利,内贼却是想借机杀人灭口,宋将军窥破了内情,故而受人栽赃构陷,最终下狱身死。”

“这里的人……大多与宋将军一样。”

“而你父亲,姜侯爷……”

洛长安的睫羽微微颤动,轻声道,“他的确不是因伤重而亡,而是曾被内贼与南越人捉去。”

姜满猛然抬眼。

燃香顶的火星猛然颤动。

细弱的烟丝四散飘荡,香灰跌落,烛火随着闯入的风扑朔闪动。

洛长安倏然警觉,下意识去牵姜满的衣袖。

他道:“外面有人。”

甬道尽头旋即传来碎而急切的脚步声。

姜满心下难平,却不得不迫使自己暂且抛却探究过往的念想。

“是谁?是在灯会上跟踪我们的人?我们没能甩掉他们么?”

她压低声音,“他们究竟是谁的人?”

洛长安带着她绕到壁龛侧,叩开一道暗门。

他解下腰间长剑递给她:“不是灯会上的人,是来寻我的。”

姜满心觉不对,不接他的剑:“既是冲你来的,你总要有傍身之物应付。”

洛长安反手将剑按在她手中。

“我来此前知会过明正司的人,这是明正司的令牌。”

他递去一块青铜令牌与一支火折子,“我引开他们,等明正司的人寻来,你将这令牌给他们瞧,随他们离开。”

“小满,放心。”

说罢,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抽出袖中柄短刀,转身走向甬道。

他步履干脆,姜满提起的心却难以放下。

洛长安让她随明正司的人走,意味来者不是少数,并不是他一人能轻松应对的。

她尚且不知来者是谁的人,是秦让的,洛璟的,亦或是旁的什么人的?她不知那些人抱有怎样的目的,为了取命,还是为了旁的什么?

父亲的事她尚未知晓全貌,便又一次陷入了一无所知的境地,两手空空,双眼茫茫。

姜满捏紧铜令与长剑,平复了呼吸。 她不能等在原地。

她不能停滞脚步,永远做那个等待被拯救的人。

姜满引燃火折。

门后的暗道狭窄,小路凹凸不平,尽头依稀有风传来。

她扶着石壁,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入其中。

暗道通向小院外,山石荒草的掩映下,是高耸的院墙。

姜满才得见一寸光明,眼前忽而黑了黑。

长弓,羽箭,她看清那不速之客的身影,泛着冷光的箭头便已抵在眼前。

黑袍覆面的刺客立在嶙峋山石上,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弓弦上的箭矢几乎刺入她的眼睛。

“等等!”

姜满立时做出反应。

她抬起手,手中长剑离鞘,缓缓滑落。

长剑落在脚面,她将剑鞘也一并扔在旁侧,示意自己身上再无旁的刀或剑。

“你不能杀我,不要杀我,我与洛长安并不相熟,是被他牵连到这儿做幌子的。”

姜满面带乞求地看着那人,语无伦次,声若细蚊,“我兄长是元陵的姜世子,今岁末便要承袭爵位,我还不想死,你不能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