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无绮看着筑墙者的眼睛。
她湛蓝的眼睛流淌着深沉的痛苦:“所以我该怎么选?”
筑墙者沉默。
他忘了,这人类第一基地的统治者,今年不过二十三岁。而这二十三年的生命中,她被夺走了三年的记忆,又在白门里沉睡了三年。
她和一个未成年的少女没有什么区别,但所有人都在无形地逼迫她,让她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基地的公民无知且幸福,他们向单无绮祈祷:“愿您一直注视我们,如同太阳照耀大地。”
四部的党员略知皮毛,但他们无法领会单无绮的痛苦:“她坐在那个极高的位子上,她今年才二十三岁!”
单无绮的亲近者,比如梅,比如尤娜,他们能走进单无绮的生活,照料她的起居,却无法真正温暖那颗孤独的心。
筑墙者怜惜地看着单无绮,带着一丝后悔。但单无绮只是低下头,对他礼貌地挥手:“请您离开吧,我……需要想一想。”
单无绮已经很久没有使用异种的能力,但这一次,她久违地在深沉的夜色中伸出触手,一点点地、缓慢地爬上了基地的高墙。
她坐在高墙上,安静地眺望这片废土。
如果盖娅已经能源告罄,它为何要大费周章,收走她的记忆?
它害怕她知道什么吗?
天明时分,单无绮留信一封,第三次离开城墙。
她失去了在废土上流浪的三年记忆,她会再次用双脚丈量大地,把失去的记忆以另一种方式弥补回来。
单无绮朝白门的反方向走,向一片记忆中从未踏足的土地走去。 这一次,她找到了萨摩的记号。
萨摩的记号如同明亮的信标,单无绮安静地凝视这个记号,发现那记号之下还有一个记号,只是因为时间的磨损,已经变得淡不可见。
萨摩找到了单无绮曾经的记号,并向那个方向走去,一如单无绮第一次被流放时那样。
单无绮边走边找,日月在她的头上流转,她已不知道这是第多少天,第多少月,第多少年。
她在一艘巨大的飞船残骸前停下了。
白门中,盖娅曾向单无绮展示投影,它的主人,那智械文明的幸存者,正是驾驶这样一艘飞船来到了这颗星球。
单无绮屏住呼吸,她有预感,世界的真相即将向她展开。
单无绮走进飞船,一个智械女人静静地坐在里面。
智械女人有着流转着光华的金属身躯,她是整艘破败的飞船里唯一的亮色。单无绮第一眼看到她,就仿佛看到了母亲,智械和盖娅完全不同,盖娅在智械面前,只是一个拙劣的模仿者。
“亲爱的孩子,你就是单无绮吗?”智械女人一开口,单无绮就愣住了。
她指了指自己,因为长途跋涉,她的形容潦倒至极,几乎像一个野人:“您认识我?”
“许多年前,一个黑头发绿眼睛的男孩找到了我。”智械道,“他拎着一颗人头,在我的飞船外倒下。我救了他。”
单无绮心跳一滞。
“他叫什么名字?”单无绮问。
“萨摩·亨特。”智械答。
智械温和地看着单无绮,犹如母亲看着迷途的孩子:“他用他的一切交换了一个诺言,这也是我等待你的原因,我很惭愧,如果没有他的牺牲,现在的我……或许已经能源告罄而死。”
单无绮嘴唇颤抖。
被封印的情感在一瞬间苏醒、决堤,单无绮瞪大双眼,竭力克制汹涌澎湃的心声:“请问——那个诺言是什么?”
“我会告诉你真相,这个世界真正的真相。”智械道。
单无绮盯着智械。
萦绕在她心头的迷雾,即将彻底消失了!
智械道:“因为一道错误的程序,我的管家——飞船‘启航号’的核心,被你们称作‘盖娅’的ai管家,将生命的进程视作威胁,并在生命寻得出路时将其毁灭。”
单无绮愣愣地盯着智械。
“我对不起你们,亲爱的孩子。”智械道,“如你所见,我已经关闭了盖娅的一切权限,也结束了它对我的供能。和你交谈后,我就会死去。我死后,这艘飞船剩余的能量会反哺这颗星球,净化这片因为大灾变而被污染的土地。”
这就是真相吗?
单无绮的眼泪一瞬间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