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兰枝杏仁形状的眼睛弯成月牙形状,嘴角上扬露出尖尖的虎牙。
每一处细节都显示着展兰枝的高兴。
很明显,展兰枝对此次出行感到高兴。
熟悉的刺痛与钝痛在金修衣的胸口中横冲直撞,郁结让呼吸不畅。
展兰枝,你也是这样吗?金修衣心想。
金修衣很早就知道,人必定是偏心的。
一颗心是绝对不可能不偏不倚被平均掰成均等的几分。
所有人都是这样,无一例外。
最早让她明白这个道理的是她的母亲。
她想起来了,她们家里有三个孩子,金修裳、金修衣、金修袍。
修裳是最大的孩子,作为母亲的第一个孩子,母亲自然给予她足够的偏爱。
修袍是最小的孩子,年龄最小的她理所当然需要母亲更多的关爱。
金修衣作为中间的那个,不上不下正好处在尴尬的位置。母亲没有给她像给予修裳那样的偏爱也没有像修袍那样的关爱。
只要是人,都会把其他人在心里列为三六九等。
而金修衣,她似乎永远都没有成为过最先等。
金修衣的脑子里浮现出展兰枝的笑脸。
展兰枝长得很好,金修衣永远能在展兰枝脸上发现新的可爱之处。
她笑起来有个小小的酒窝,但是假笑的时候这个酒窝并不会出现。
展兰枝笑的时候喜欢把玩头发,有时候会捻着自己的发丝,有时候也会一边笑一边细细揉搓金修衣的发尾。
展兰枝很好,金修衣喜欢展兰枝。
是她自作多情,以为自己会是展兰枝心里的第一位。
金修衣的胸口开始发闷,她有些站不稳,四肢如被火灼烧。
为什么呢?
她的眼前闪过展兰枝回复消息的画面,展兰枝很高兴,展兰枝不讨厌对面的人,甚至乐于与那人聊天。
展兰枝出门时也很高兴,是要去见她吗?对面到底是谁?
金修衣觉得嗓子眼有些痒,她赶忙跑到洗手间。
还没来得及凑到洗手池边上,她就开始呕吐起来。
那她呢?她算是展兰枝的什么人。金修衣想。
吐出来的是早上展兰枝做的西兰花,就像是没有被消化一样完完整整、被金修衣的身体排斥。
金修衣熟练从柜子里找来了消毒水和清洁剂。 她盯着那地上若有所思。
她算是展兰枝的什么人?
哦,她都快忘了,她已经不是人了。
她现在是鬼。
鬼都是会作祟的。
她会让展兰枝永远永远记住自己的。
消毒水和清洁剂被倒在雪白的瓷砖上。
亮蓝色的液体四处飞溅,液滴四处流淌,两相混合,刺鼻的气体充盈洗手间。
有刺激性的气体闯入金修衣的鼻腔,横冲直撞,逼出金修衣的眼泪。
呼吸道内的灼烧刺痛感让金修衣觉得有些熟悉。
无数片段如潮水般在金修衣脑中兴风作浪,扬起波涛。
“你觉得你的母亲怎么样。”展兰枝的声音在金修衣脑海中回荡。
昨天,展兰枝就是这么询问金修衣的。
金修衣告诉展兰枝她和姐妹玩闹的日常。
其实她并不记得与姐妹相处的日常,她只是模模糊糊在记忆中看见了姐妹互相追赶的片段。
现在,更多的记忆片段随着刺鼻难闻的气味卷土而来,直冲金修衣的大脑。
她看见了更多的片段。
她看见修裳和修袍的背影,她也看见了母亲,母亲的左手牵着修裳,右手牵着修袍。
金修衣重重敲自己的脑袋,而后撑着洗手台支起身体。
抬头,她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
眼眸漆黑,有挥之不去的阴郁,阴郁之外也有难得一见的澄澈。
一切都可能是假的,除了——
她是天生的恶鬼,贪得无厌且善于伪装的恶鬼。
第6章
展兰枝坐在驾驶位,左手手指随意敲着灰色玻璃窗。右手拿着手机,洁白修长的手指快速敲击屏幕。
金修衣的葬礼之后,金修衣的电话卡就被注销,展兰枝无法与金修衣的家人取得联系。
多亏了金修衣的档案,她才能和金修衣的家人取得联系。
展兰枝正在编辑要发送给金修衣母亲的短信。
展兰枝皱着眉头,本来就滚圆的眼睛变得更加圆润,如此认真、如此严肃。
她反复确认措辞、反复改动,几经修改,才最终点击发送。 像是松了一口气,她绷直的脊背终于放松、与汽车靠背贴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