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2 / 2)

封澄道:“红坛子,白封泥那坛,我瞧着都存了许多年了,再不喝,该被窖里耗子喝光啦。”

闻言,赵负雪忽然镇住了。

封澄浑然不觉地接着叨叨:“好苦的酒,他们都说没有苦味,可我总觉得那酒苦得出奇,我都要被苦下眼泪了。”

他顿了顿,随后,脚步又释然地向封澄寝室去了:“这一坛不好,改日喝些别的。”

封澄又把脸往他胸口一埋,随后任由他抱着,睡得黑沉无比。

这坛酒是当年封澄离去时埋下的。

初去这世间万里寻她踪迹时,日子总是格外的苦,行不到几步远,心头空旷便钝痛磨人,直令人作呕。

他将游历之物带回赵家,埋于坛中酿酒,这坛有极北之地的松枝,有长煌大原的草籽和雪,还有古安新收的稻米。

日子久了,也就成了苦酒。

如若封澄不提这坛子东西,赵负雪几乎要把它尽忘了去。

“本来也是只该你喝的东西,”赵负雪将人轻轻抱着,推开了寝室的门,“物归原主。”

封澄浑然不觉,她醉得出奇,赵负雪弯下腰将她安置在榻上,将要起身离去之际,一只手臂却轻轻地攥住了他的袖口。

“师尊……”封澄喃喃道。

赵负雪轻轻捏起她的手指,试图把人松开,谁料忽然间,封澄便抛弃了冷冰冰的衣袖,转而抓住了他的手指。

指上素色指环,在她手心隐隐发烫。

赵负雪垂眸看着她,他的睫毛极长,乌幽幽地盖在眼上。

她用一只手攥着他的手指,温热的掌心仿佛竭尽全力一般抓着他的手指,仿佛某种滚烫却执拗的幼兽一样,咬死了便不肯撒手。

赵负雪重又矮下身子来,定定地看着封澄的脸。 毫无防备,全然信赖,仿佛在他这里有数不尽的安心一样。

“如若她知晓我是什么人,”

赵负雪忽然想,“还会像方才一样,睡在我的胸口吗?”

他的手指轻轻地回勾了封澄的手心。

她太过年轻了,年轻又稚嫩,一颗心蓬蓬勃勃,数不尽的希望与活泛。

似乎是觉得有些冷了,封澄向赵负雪的方向钻了钻,鼻尖接触到熟悉的冷香气时,重又安心地睡了下去。

赵负雪的胸口忽然就有些酸胀。

“岂有此理,”他空出的那只手轻轻地抚摸封澄的发顶,眉宇间有几分莫名的自嘲,“怎么还真成孩子了。”

他身上的生死咒与反咒,又算什么。

他轻轻地将手指从封澄的手心中抽走,几下除去封澄沾了酒气与锅子气的外衣,抬手将一旁被子盖在了她的身上,随后又熟悉而老练地掖好被脚,最好站在榻前端详片刻,把封澄的两只手臂从被子里捞了出来。

这些做完,赵负雪忽然也觉得有些好笑,他摇摇头,轻手轻脚地关上了封澄的屋门。

如若温不戒在此,必定要取笑他几句——这哪里是给人做师尊的样子,这分明是给人做老婆来了。

做完这一切,赵负雪重新回到了书房,坐在书案旁时,目光淡淡地落在一旁的淡黄信纸上。

上面淡淡的鎏金花纹,记刻着今年的内院名录。

名册第一个名字,赫然是“陈还”。

“古安陈家的人。”他的目光淡淡的,“陈风起的养女。”

前尘往事仿佛因封澄的归来,而缓缓地转动起了迟缓的轮子。

被压了多年的古安陈家,眼下以渐渐式微,世间已经不剩下多少人还记得这西琼第一世家的风采了。

沉吟半晌,他提笔修书一封,送了出去。

半刻钟后,天机院议事堂中飞进一只通体莹亮的小鸟,忽然间打断了堂中激烈的争吵,堂中众人齐齐回转过头去,为首的女子已有了几分风霜之态,人却威严更甚从前。

“年院长……这?”

赵年微微眯了眯眼睛,抬手接过了手中的碧色小鸟,那鸟在她手上忽然化开,紧接着,便有一道符信缓缓展在她的面前,赵年读完,愕然地抬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