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和江芸一起读书……”朱宸濠陷入怀念,嘴角带笑,“这人啊,瞧着冷冷清清的,其实看得比谁都厉害,就是脾气太差了。”
谋士嘴巴比脑袋快的附和着:“早就听说了,是个疯狗呢。”
朱宸濠摸了摸手背上的伤口。
那里有一个深刻的牙印。
“咬人确实疼。”朱宸濠叹气,嘴里抱怨,眼底带笑,“张嘴就咬我,还拿石头砸我,凶得很。”
谋士终于琢磨出不对劲了,眼珠子滴溜溜一转。
——不是,这什么态度!
——把人骂爽了?!
“本就是试探一下,有什么好生气的。”朱宸濠回过神来,笑眯眯说道,“只是丁家山的那群人太碍事了,都惊动陛下了,还是找个机会解决了吧。”
谋士勉强拉回心思,心中一颤,呐呐说道:“好几千人都……” 朱宸濠和气解释着:“我也想留他们的,可他们处处跟我们作对,回头闹出大事,这谁兜得住,好话也说尽了,就是不肯下山,还闹到南京去了,难道真的要等他们去京城嘛,这也太麻烦我们了。”
他明明满脸笑意,说话也是慢条斯理,充满无奈之色,谋士不经意一看却猛地打了一个寒蝉。
“那,这个折子……”他后背冒出一身冷汗,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
“是了,这个折子……”朱宸濠低着头,缓缓摸着纸张,无奈说道,“给我备一份厚礼,京城那边也要打好关系了。”
—— ——
六月初,江芸芸手中清丈的工作差不多可以收尾了,土地也都分了下去,安置了不少流民和无立锥之地的百姓,施施然写了一份信,故作不经意给他的传播机李师兄看了一眼。
李东阳果然大喜,非常给人散播出去了。
“看看我师弟写的田亩论!多深中肯綮!”
“不就是给自己清丈土地的工作写一篇颂文吗。”谢迁嘲笑着。
李东阳不高兴了:“做得好夸一下怎么了,而且他说这是总结经验!方便以后和浙江的成功经验一起整理成册子,推行出去。”
谢迁自然是知道李东阳有多护犊子的,只好无奈说道:“行行行,你这个小师弟刚做好清丈也不休几天,昨日我还听到他和刘首辅讨论铸钱的事情呢,真是什么都要插一手啊。”
李东阳立刻一脸心疼:“真是身边没个大人照顾,也不知道照顾好自己,这一天天的,也太忙了,都瘦成一把骨头了。”
谢迁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了。
“这篇稿子我拿走了……”他袖子一卷,打算把江芸芸的原稿拿走给自家后辈掌掌眼。
李东阳眼疾手快拿了回来:“你谢状元过目不忘,要什么原稿,自己默写去,这稿子我要留着作纪念的,等我空闲下来,出了文集,这些都要附上去的。”
谢迁小心思被戳破了,恼羞成怒:“小气鬼!”
李东阳得意,拎着那张纸啧啧称奇:“瞧瞧这字,看看这文风,还真有一代宗师的气派啊。”
谢迁冷笑一声:“小心抢了你这个茶陵宗师的风头。”
李东阳一听就忍不住叹气:“要是真愿意也就罢了,只是瞧着和我是有点不搭边的,打小就瞧着孤零零的。”
“以后有了门生故吏,就热闹了。”谢迁安慰着。
“老爷,谢老爷。”门口有管家匆匆跑过来,“云南急报,刘首辅有请两位老爷速速归阁。”
“又有问题!”李东阳大惊。
自年后,云南、贵州已经屡发天灾,前几日刚报曲靖大火连扫数日,寸草不生,生灵涂炭。
“可有说什么灾?”等把谢迁亲自送出门,李东阳回屋子换衣服,随后问道。
老管家说道:“据说云南白天似黑夜达七昼夜,期间地震、火灾不断。”
李东阳眉心紧皱:“还真有这样的事情?”
“不太可能吧。”被拉回来加班的江芸芸慢慢吞吞说道。
“为何这么说?”刘健随口问道。
江芸芸想了想,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解释。
首先排除太阳突然消失的事情,只要太阳在动,那就不可能一直黑,顶多是绕到背后去了,或者白日有几瞬被小行星挡住了。 所以完完全全七天漆黑不太可能,但要是倒霉一点,碰到行星群不断阻碍,黑一会儿,亮一会儿倒是正常,当然也更能吓唬人。
但这个可不能这么直白的说。
她想了想,委婉说道:“自来太阳只有一个且东升西落,我们的这里太阳很正常,那代表整体是没有问题的,我想,那有没有可能是流言传过来时失真了呢?”
刘健眉心紧皱,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声音突然压低:“陛下如今正忙于斋醮祷祀,也不知对此事会有何反应。”
其余三人没有说话。
江芸芸悄悄叹气。
“今年云南、贵州的赋税看来要免了,等会请户部的主官上个折子来,这个折子……”刘健盯着烫手山芋,“先放着吧。”
大家都想着先冷冷,等陛下从斋醮中出来,奈何京城安静几天又开始不安分了,逮着云南贵州的天灾就开始神神叨叨,道观寺庙的香火立刻旺盛起来。
民间也开始流言蜚语,甚至有人编出民谣——大火烧心,两腿疼,啊啊啊,豺狼呼呼,狐狸叫,嗷嗷嗷,天将大雨,商羊舞,咚咚咚,天策焯焯,鬼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