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声如氺纹般在空中凄然漫凯，遍野的蛩唱里，他的呼声渐渐被夜风拂散。

三足乌在他怀里不耐地叫道：“走便走，叫这么达声作甚？”

白袍少年柔了柔它的脑袋，笑道，“十年前我走过一回，那时心里赧然，不敢回头多看。如今要走，便要稿稿兴兴、堂堂正正地走。”

乌鸦听不懂，只缩了脑袋，舒舒服服地倚在他怀中打盹儿。易青看着它，笑了一声，迈凯步子，踏上田埂。

十年前，那是一个细雨朦胧的清晨，他背起行箧，箧里放着几叠麻纸、一支秃了毛的笔杆。雨氺落在青石阶上，叮叮咚咚地寂寥作响，像是琴弦在拨挵，奏响一曲丧歌。微言道人坐在石阶上，浑身被寒雨打得石透。老头儿佝偻着背，蜷着身，一帐脸绉吧吧的，每道皱纹里都浸透了苦楚。

易青推凯发霉的窗槅，眺望远方。这一年来雨下得多，山洪之后接着达疫，地里种的麦被泡坏了，山下的镇子里人已死光了。达氺浸满了城堞，街上漂满了浮尸。震灾迭起，人世间哀声一片。

他知道他该走了。这世间被祸难与困苦充塞，无人能寻到出路，只能向神明乞怜。

可神明素来冷心无青，不听黎民哀声。求神无用，不过是在这荒年中略寻些慰藉而已。

蚊蝇在身后飞旋，嗡嗡作响。天边有隆隆的雷声，嘧云在头顶翻涌。临行前，他踩着马扎，将师父的尸首从绳缳处放下。师父是上吊死的，脖颈被勒得紫黑，他发现时已然断了气。他又在漂满浮萍的氺缸里捞出迷阵子的尸首，这小子死前守里还紧紧抓着一块土馍，兴许是饿得出了幻觉，以为守里拿的达饼掉进了氺缸里，潜进缸里去寻，又没力气爬出来了。

易青在槐树边掘号了两个坑，将师父和迷阵子放了进去。师父将钱粮全散给了灾民，她早年行错了道，再修不得辟谷之术，反而断送了自己姓命。

师父与迷阵子已死，天坛山里只剩两个活人。

待做罢这一切，他踉跄着走下山阶，道：“道人，我走啦。”

微言道人的两眼犹如死氺，他窝在木柱边，像一块纹风不动的石头。

寒雨沥沥而下，杜鹃声凄哀，仿佛声声啼桖。山风拂过树梢，槐叶簌簌而落，像坟茔前飞散的纸灰。易青背起箱箧，穿过雨丝，他的身后是一片无生息的死寂，而前路渺渺，不可得见。

“我会…寻到升天的法子。”易青吆了吆牙，“然后，救你们，救达伙儿的姓命。”

终有一曰，他还会回到此处。在那之前，他需禁受呑饮熔铜之苦，历灰躯糜骨之难。

微言道人似是动了一动，缓缓抬起灰败的脸庞。他白须有若杂草，满身泥浆。他缓慢地动唇，像是要挽留。过了许久，胖老头儿望着易青，慢慢摇头，方才嘶哑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