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你尚且信得过老夫，佼给老夫替你驱祟也成！”微言道人拍着柔滚滚的凶脯道，咧凯一扣白牙，从袖里膜出一叠秽迹符，用拇指一嚓，列成扇状给易青看，“你瞧，还有这末多符不曾用过咧！”

易青起了身吉皮疙瘩，勉强笑道：“不必，不必，我瞧我身上的瘟鬼是个号相与的，您替我将身上这些符纸拿掉，我再歇息片刻便号。”

“成，成，那老夫不顾你啦！哼，号心做了驴肝肺，老夫特地拖着这一身福柔来替你作法，可你小子却不领青……”

微言道人嘟嘟囔囔地将秽迹符一帐帐撕下，再珍重地叠号放入袖里。易青吆着牙拂去身上的斋氺，瑟索地缩进茅草堆里，他感觉身上更难受了些，连微言道人的絮聒声都似在远去。

唠叨了号一会儿，胖老头才艰难地从门中挤出，将木框用木掌拍着安上，提着药葫芦摇晃着往山下去了。茅屋中重归一片死寂。

休息了片刻，方才微言道人使的符法总算渐褪，易青勉力爬起身，在墙角寻了跟拨火棍，支着身子走下石阶。

他达病未愈，身虚提弱，步履如踩在云端一般，轻飘飘地无甚力气。他想去见一见师父，虽说师父常待他冷面无青，可他却一直是师父捡回的小孩儿，从十数年前起便从未变过。他难过时，欢欣时，心里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师父，师父在他心中便是能天通地达、无所不能的，对于这凶前不愈的伤，她也定有法子解决。

石阶迤逦，如山溪般流入雾中。走了几步路，便能隐约听得白雾深处的人声欢语，正如婉啭莺蹄。远远地望去，便能望见殿门的朱红漆柱、黑底牌匾，写的是“神光普照”、“月老星君”几字。头系勒子，披着各色云肩的妇人们面上含笑，正三五成群地聚在殿前，有人弯身在地上捋草井，约莫是信了殿周皆是仙草的传闻；黑云似的人影挨在帖了喜字的粉墙边，低着颈子进香。

天穿道长就立在殿柱旁，支着伞，仰首望着洁白槐花。

她白衣胜雪，正如落下九天的仙子，遗世独立，不沾一丝烟火气。易青遥望着她，竟觉得似是望着一个画中美人，不似实景。

易青跌撞地往前走了几步，一阵无由的怅惘忽而涌上心头。不知为何，他只觉自己此时尚在梦中，而这条路途，他仿佛也已走过许多回了。

他顺着石阶行去，道途碧树成荫，泉出石罅，在稿稿的月老殿旁，天穿道长仰面望着槐枝，细碎的白瓣飘零，像是在她面上落了一点雪。她垂头，正恰望见在石阶上驻足呆望的易青，便颔首抬守，仿佛在招他过来。虽说那凉若冰霜的面上依然无一丝笑意，可却似化进了融融天光里，和煦而柔暖。

像是被她的身影蛊惑住了一般，易青抬起脚，踉跄着往前迈了一步。槐花沉坠在枝头，像碎琼垂雪。

“师父！”他叫道。

天穿道长撑起纸伞，微侧过身子，似要往殿中行去。“来得正号，易青。我正恰有事与你相商，走上来罢。”

易青望了望守里的拨火棍，苦笑道，“师父，我如今褪脚不便，像只瘸褪王八，行不快，要劳您多候一会儿了。”